夏眠雖然在那一刻心裡有巨大的慌亂感,但其實在某一個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小角落,也有一種大石落地的踏實感。
之前最開始舅舅舅媽還沒有鬨這麼大幺蛾子的時候,自己是完全不想跟他們扯上關係的,正好梁嶼川安排了人保護自己,所以她乾脆就完全放手,直接讓他們替自己發了律師函。
隻是後來事情漸漸開始苗頭不對後,自己又去找了那個張律師通融,希望他可以在彙報工作的時候暫時把自己被誤解的事情隱去,等自己親自去解釋。
剛才張律師給過回應之後,夏眠還以為真的能逃過一劫,卻沒想到梁嶼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知道了,看上去好像還早就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
但那一點大石落地的感覺,又是源於內心深處的不安感,就好像早就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梁嶼川並非對此一無所知,這樣才會有一種“早死早超生”的心理暗示。
而現在這種心理暗示就起到了作用,讓她一邊覺得不安,又一邊有種“終於結束了”的安心感。
梁嶼川走在前麵,夏眠一邊看著他的背影,一邊想著是不是要再解釋什麼,可是不管想說什麼話,最後到了嘴邊卻都被咽了下去。
倒不是害怕,而一開始的心虛也沒有了,滿滿都是不知所措。
果然自己不管之前想得再怎麼完美,真有了變化,還是完全摸不著頭腦。
她工作上有多麼遊刃有餘,現在就有多麼手忙腳亂。
明明在麵對那麼多嚴重的事情,那些人幾乎把惡毒的言語都已經指到自己臉上的時候她依然可以麵不改色,現在卻不知如何是好,生怕自己做錯每一個舉動。
梁嶼川的背影跟今天早上一模一樣,仍然寬厚,仍然溫暖。
等兩人終於上了車,夏眠坐在副駕駛上,張了張嘴。
不過還沒發出聲音,梁嶼川就已經側身過來,給她係好了安全帶:“發什麼呆。”
語氣一如平常,好像剛剛沒有說過那些話一樣。
夏眠的表情怔愣片刻,一時間腦子裡亂亂的,之前看上去有多聰明,現在就顯得格外笨拙。
她顧不上說什麼了,隻能視線追隨著梁嶼川,可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說什麼呢?
說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說為什麼回來的時候不告訴自己,是在等自己坦白,還是真的生氣了?
而且解釋又要解釋什麼呢?
解釋其實自己一開始並非有意隱瞞,隻是後麵事情鬨得太大生怕自己無法交代,怕影響他的工作,怕他分心。
可是這些話……
夏眠也都明白,梁嶼川不可能不理解。
“你要是不說話,那我們就按照你昨天說的,去吃你想吃的那家壽喜燒了。”
最後等夏眠重新抬起眼時,鼻尖和眼梢都有點泛紅。
但聽到梁嶼川的話還是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梁嶼川本來就把車停在停車場一個最角落的位置,又還沒有啟動,看到夏眠這樣,原本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鬆開了,然後看了她少時,才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明明隻是一個最溫馨的小動作,卻驀地讓夏眠有些鼻酸。
“你既然不說的話,那我來說?”梁嶼川的聲音聽上去很溫柔,一點生氣的影子都沒有。
夏眠抬頭看他,原本帶著點心虛,可結合現在應有點委屈的模樣看上去泫然欲泣,在燈光昏暗的停車場裡也讓人移不開眼。
“我沒有故意不說的意思。”夏眠抿唇解釋,“其實我今天就想告訴你的,我今天上班的時候也做了好多設想,要怎麼開這個口,可能就是,就是……”
“好了好了。”大概她的緊張太過明顯,梁嶼川終於有些不忍地打斷,“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事實上,我本來也不打算先說什麼,可是剛剛看到你跟我說的那個女學生,想到機會難得,還是應該感謝一下她,才在那樣的情況下開口的。”梁嶼川說。
“真的啊?”夏眠看上去還是很緊張,臉也有一點紅,嘴唇在昏暗的停車場燈光裡像濕潤的玫瑰。
於是梁嶼川沒忍住,傾身采擷了玫瑰花瓣上的一抹露水。
很輕的吻,也不帶任何**。
然而這個吻中好像也有安撫的意味,在接觸之後,夏眠神奇的重新平靜下來,在他的吻裡再一次安心。
“我是不是有點傻?”她眨著眼睛問,“我今天還專門找過張律師,不對,不止今天,就是在之前你跟我說會有人保護我的時候,我那個時候就對他們說,這件事情鬨大之後,先暫時不要跟你說。”
“是他們告訴你的嗎?”夏眠有些喋喋不休地分析,“其實我也知道不應該為難他們,這種事情他們彙報給你,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我要是真不讓他們說,反倒有些為難了。”
“所以他們當時是怎麼跟你說的?應該沒有說的很誇張吧?其實那幾天也沒有很痛苦,因為醫院跟同事都還挺支持我的,而且很快就得到解決了,林雪的視頻很關鍵,現在也早就已經告一段落,舅舅舅媽他們也不可能再來煩我了……”
她說得語速很快,好像急切的想證明自己真的沒有從中受到傷害,希望梁嶼川可以放心。
“彆因為這個事情不高興。”
最後夏眠隻能總結出這麼一句話來,在開口的時候,眼睛也像蒙上一層水霧似的,聲音軟軟糯糯的,“我錯啦。”
然而梁嶼川依然繼續看著她。
夏眠被他看到又有點心虛又有點安心,但又覺得本來就是自己沒坦白,在這個時候,好像也應該表示表示。
那不然……
撒個嬌?
夏眠把安全帶解了,然後小心翼翼的往梁嶼川身上靠:“老公,老公……?”
果不其然,這一次沒堅持到兩秒,梁嶼川就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你真是知道怎麼治我。”這句話是帶著笑意的,梁嶼川說。
“不過這件事確實不是張律師他們告訴我的,”梁嶼川聲音頓了一下,“我回來的時候,他們的確隻給我彙報了基礎的情況,然後又隱晦的暗示了一下大概發生過什麼,但的確不是你想的那樣。”
夏眠在他懷裡眨眨眼:“……那是?”
“你還記不記得我跟同事一起海釣的時候?”梁嶼川說。
夏眠點頭,然後意識到什麼:“不會那個時候你就……?”
“也算是一種直覺?”梁嶼川說,“前一天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雖然好像聽上去什麼事也沒有,但我就是有這種直覺,可能是發生了什麼。而你本來就是那種報喜不報憂的性格,如果我追著問的話,你估計也會支支吾吾的。”
“正好海釣的時候給我們開船的其中一個人是當地的漁民,自己接了個信號接收器,時不時會刷點短視頻和民間新聞什麼的。”
“當時本來在海釣,其實那個新聞的標題也很聳人聽聞,所以一開始我並沒有往你身上,隻是畢竟那個新聞的主角是一個醫生,又是一個醫患關係的問題,可能因為成為了醫生家屬的緣故吧,就總是想去聽一聽這件事是怎麼回事。然後才剛湊過去,就看到視頻剪輯的圖片上一個熟悉的背影。”
夏眠有點頭皮發麻,不知道原來這件事情這麼早就已經在梁嶼川眼前暴露了,而自己之後給他打電話的時候還裝作沒事人一樣,簡直……
她眼神遊移:“那,那不就是……”
“後來就順著了解了一下,其實就已經知道了大概的事情。”
夏眠這次都抬不起頭來了,甚至都不敢回想自己那個時候怎麼跟梁嶼川打電話的。
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報平安,還要特地掩飾語氣,假裝新聞上的人不是自己……
“那幾天很不好受吧?”梁嶼川輕輕歎了一口氣,問道。
夏眠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人的情緒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像她真的從頭到尾對這自己被誤解這件事沒有放在心上,就算最嚴重的時候可能會造成停職,也隻是覺得有些失望而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因為這件事情上自己一直問心無愧,所以於世界本身從未感覺到委屈或者難受。
可是,可是……
為什麼梁嶼川一問自己,就還是覺得眼眶有點酸。
原來愛讓人堅強,也讓人柔軟。
她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細細托舉著,伏在綿密的安心的雲朵上。
夏眠這次跟個小鴕鳥似的徹徹底底把頭埋在梁嶼川身上,聲音嗡嗡的:“不委屈,真的不委屈。”
而梁嶼川也能接住她,沒有反駁,很輕柔地說:“好好好,不委屈。”
夏眠輕輕抽了一下,但確實也沒哭。
因為這本身就是一種被包裹的安心感,像幸福的暖流。
等她重新抬起頭的時候,才終於敢問梁嶼川:“那你呢?你知道的時候在想什麼?是很生氣,還是彆的什麼?”
“一開始當然是沒生氣的,而且我也理解你不告訴我的原因。”梁嶼川說,“可是後來事情的發展你也知道,如果當時真的沒有林雪那個視頻,會發展成什麼樣你想過嗎?”
夏眠哪敢說話,隻能聽著。
“如果沒有那個反轉的話,可能我回來的時候這件事情依然還在發酵,而你會受到很大的影響……”梁嶼川歎一口氣,“我真的明白你不告訴我的意圖。”
“可是我從跟你結婚那一刻就知道了,我一定會做到一個丈夫應儘的義務,會完成我的責任,所以……”
他的大手摩挲著夏眠的臉頰,這種溫暖的厚實感很舒服,夏眠像貓一樣,也忍不住輕輕蹭了上去。
然後也像貓一樣微微眯起眼睛。
“所以,你可以試著更依賴我一點。”梁嶼川看著她的眼睛問,“好嗎?”
“可能後麵遇到這種事情,你的第一反應還是不想告訴我,但在這樣的事情發生之後,我也希望你能再多考慮考慮我,我也想關心你,善意的隱瞞沒有問題,可是我隻是想更深地觸碰你。”
梁嶼川其實很難得對夏眠說這樣的話,夏眠眼睛眨了眨,一時間也隻知道點頭。
“然後我們可以慢慢改這個習慣。”他放緩了語速,“隻要慢慢改,慢慢養成,下一次你再遇到類似的事情時,第一反應就不是不告訴我了,而是與我分享。”
“好嗎?”梁嶼川又重複似的問了一次。
這一次,夏眠也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後又點了點頭。
“那就夠了。”
她聽見梁嶼川說。
“走吧,帶你去吃你想吃的那家店。”梁嶼川輕笑著說。
夏眠也沒想到這件事情最後是以這樣的方式解決的,但不管怎麼樣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地,她一邊慶幸一邊去蹭著梁嶼川:“老公!”
“嗯?”
夏眠的眼睛在地下停車場裡如同千萬年前就存在的珍貴的寶石,而她的聲音是甜的,有種夜鶯叼來的玫瑰的馨香。
“好愛你!”
她也如同夜鶯一般,無比直白而坦蕩地說道。
“知道了。”梁嶼川去親吻玫瑰花瓣,說,“這一次說的比那天遇到你的時候要動聽。”
夏眠說完反而又不好意思了,扭過頭去,“那時候畢竟心裡有鬼嘛……就,就夾一點……”
“不過我都很喜歡。”
梁嶼川把剩下半句話補全。
於是夏眠重新揚起臉,眼神亮晶晶的,隻對著他笑。
-
兩人到了之前說好要來的店,運氣還行,去的時候正好還接待最後一桌。
這家店店麵很小,老板也隻有一個,是幾十年前從日本過來的老爺爺,而幫手是他的太太,是本地人,也負責幫忙翻譯。
又是開在小巷子裡的緣故,根本就沒有停車的地方,梁嶼川繞了一圈都找不到車位,最後隻能勉強停在路邊。
問題是這個地方也沒什麼指示牌,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停。
“把車停在這裡沒事吧?”夏眠看了看四周,好像自己也不太確定。
“那你等一等我,”梁嶼川說,“反正這裡離家附近也不太遠,要不我再開出去,大不了找家那邊的停車場先停了,然後我再回來。”
沒想到這句話一出,夏眠就伸手拉了他一下。
“怎麼了?”梁嶼川因為她的動作停下來,轉過身。
“我看對麵也停了好幾輛……好像也可以停車?”夏眠走過去查看,發現對麵的確停了車,而且上麵也沒有顯示違停的標識。
“彆去了吧,過去又要好遠。”夏眠看著他,“多陪我一會兒。”
“畢竟今天過完又隻剩五天了。”她拽著梁嶼川的手,“我不是很想跟你分開。”
越直白的話,也就越能擊中人,梁嶼川哪能受得了這種,簡直下一秒讓他做什麼都行。
梁嶼川曾經覺得自己也算是個挺理智挺正直的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極有原則也永遠會有自己的考量,相當堅定,不會被一,隨隨便便的話就動搖。
可沒想到現在……
在工作上還好,原則依然是有的,可是一回到家……
好像原則兩個字就被從字典裡麵摳掉了,夏眠眨著眼睛看過來,他除了說“好”以外,幾乎很難有彆的什麼選項。
他有時候甚至設想像自己這種人到了古代,可能就是傳統意義上的昏君,簡直……
算了,不能再想。
反正再想也沒用。
於是他就沒再過去,車在附近停下,然後帶著夏眠進了店。
還是他回來以後兩人第一次出來吃飯。
剛進去就聞到撲麵而來的牛肉的油脂香氣。
老板圍著圍裙,一個人在後廚忙碌著,而他頭發也已經花白的妻子正笑眯眯的迎上來,用熱情但不令人討厭的語氣攬客。
“我要吃壽喜鍋!”夏眠拉著梁嶼川坐在角落,稍微用紙巾擦了擦桌麵,就開始點單。
“我們這邊一般有兩種做法,如果不備注的話,通常就是用大家都比較能接受的那種類似火鍋的方法來做,不過我先生那邊有更古老的吃法,願意的話也可以嘗試一下……”
“就要那個。”夏眠坐下來後也餓了,畢竟今天手術上也站了好幾個小時,下來之後忙著補病曆和寫病程以及手術記錄,給自己的實習生買了份手術餐,自己卻沒吃,現在一聞到這個香味,簡直食指大動。
這家小店其實很擠,又因為人手不夠的原因,上菜速度也並不快,不過簾子沒有把廚房完全遮住,有時候食客就可以透過這邊看到廚房裡麵的動向。
夏眠看著剛剛招待他們的奶奶走進廚房,笑眯眯的跟那個圍著圍裙的老爺爺說的什麼,因為距離遠而且語言不通,所以她幾乎聽不到他們在聊什麼,但一眼看到兩人彎起來的眼睛,和老爺爺不住點頭的模樣。
“之前看點評上說,這家好像是分為最好的一家夫妻店。”大概是對這家店早有興趣,加上趙媛之前跟自己提過,夏眠還算記得一點相關的信息,“好像說這家店的店主最開始跟自己太太結婚的時候,甚至連中文都不太會,可就是這樣相處了幾十年,我看有些食客寫的評價,說跟他們聊過,店主自己說過,結婚幾十年來,幾乎沒有跟自己妻子吵過架。”
她捧著臉看著廚房裡麵配合默契的兩個人:“有時候覺得這樣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原來語言不是什麼障礙,愛是能透過眼睛看到的。”
她說著說著,就去摸索一旁梁嶼川的手。
“沒事,等我住院總的時間結束就不那麼忙了……”夏眠說。
梁嶼川也點頭:“我知道,我也是這一年出的任務比較多,會好起來的。”
夏眠這次滿是信任的點頭。
“說真的,今天看到你跟林雪說話的時候,我整個人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直到這個時候,夏眠才敢跟梁嶼川分享今天下午的事情,“我當時都不知道怎麼形容那個心情,滿腦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
說著說著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咳嗽一聲打斷。
“如果我不告訴你的話……你打算真的要裝不知道嗎?”夏眠鼓起勇氣問道。
畢竟之前看梁嶼川表情自然,還以為他真的對此一無所知呢。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補充:“那你裝的還挺像的!”
“確實也沒有在裝。”梁嶼川說,“我當時跟你說,我同事海釣的事情時就想著要不要先告訴你了,可是我看你的樣子又好像,確實是在憋著不敢跟我說,於是我就想,要不然再等一等,等到你想好了再說。”
夏眠戳了戳指尖:“原計劃是你回來就說的,但那天不是太累了去按摩店麼,然後回家就,就……”
腦海裡略過一些稍微有點不堪入目的畫麵,她才接著說:“這不就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我還以為是張律師他們跟你說的呢,嚇我一跳,不過下一次我還是不要讓他們為難了。”夏眠開始做事後的反思,“而且你說海釣的時候,真以為你就是在跟我說睡前故事,哪能想得到最後是這麼個情況啊,而且你當時在上麵看到,看到……”
“不過我沒跟那些人說事件的主人公是你。”梁嶼川把那天知道事情經過的過程補全了,“但他們知道我的愛人是個醫生,所以其實都在幫著你說話的。”
梁嶼川還記得那天自己的心情。
頭一天剛跟夏眠打完電話,第二天正精神抖擻的出了海,同時又正好找了艘漁船可以一起去海釣。
其實他的工作主要是國際救援,不過畢竟是海上救援隊的,因此也會跟沿海的漁民打交道。
幫他們開船,還教他們捕魚技巧的漁民就是世世代代沿海的居民,皮膚黝黑品性淳樸,說話的時嗓子裡都帶著一股海沙的感覺。
而這些漁民平常又沒什麼興趣愛好,畢竟要適應時常出海的生活,總歸是忙碌的。
而在短視頻平台興起的這幾年,他們的手機裡幾乎每一個人都下了一個短視頻的app,不僅是用來打發時間,而且功能性對他們來說也完全足夠,可以查看各種海鮮和市場的波動,也可以知道很多他們在沿海無法很快接收到的即時消息。
而且這種短視頻本來就特彆適合信息傳遞,有的時候一些消息的散播,幾乎可以說是病毒性的,所以那件事情李強的本意就是想引起群體情緒對立,而醫患關係本來就是這麼多年來一直都為人津津樂道的話題之一,不得不說,還真得是他們這種常常刷短視頻的才真的了解短視頻,很快就能找到自己常刷的頻道,然後根據大數據的推送,知道更多的新聞。
梁嶼川一般對這種信息都不太感興趣,偶爾還會覺得吵鬨。
但他常常也不會去管,所以他本來是在同事海釣的間隙來駕駛艙休息的時候,聽到的漁民正在刷個短視頻。
這麼一想,其實也完全是偶然。
“——根據我們在省人民醫院的走訪,可以知道,其實這名醫生的口碑在醫院非常好,而且現在的職位也是一名總住院醫師……”
“——一名患者患有心臟疾病,入院後家屬聲稱,並沒有做什麼實質性的治療,就進入了住院部。”
大概是因為聽到跟夏眠相同的職業,這才讓梁嶼川忍不住凝神聽了一會兒。
“——可是根據這名患者家屬說的,該醫生罔顧職業道德私自給患者用藥,從而導致他的親屬出現了休克昏迷等症狀,他說他什麼都不要,隻想要一個公道和說法。”
“——事後患者家屬和醫院領導在患者本人蘇醒後詢問過,患者家屬說是因為這位醫生用錯了藥,因為患者本人有糖尿病病史,且長期使用胰島素,可是醫生去沒有注意到患者的既往史,而直接用了葡萄糖導致患者休克發生……”
“——而有人在省人民醫院住過院卻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病人說,該名醫生姓夏,且對目前關於她的指責並不認可,甚至不願回應,隻說要繼續自己的工作……”
“住院總”“姓夏”……
即使覺得自己聽到這種信息的自己有些敏感,但梁嶼川還是走過去:“叔,我能跟你一起看一看麼?”
那漁民正拿著手機,正愁沒人分享自己的論點呢,見梁嶼川過來了立刻說:“你看現在這些人啊,真是人心隔肚皮,現在連醫生都有這樣的心思了,還差點把人給治死……太可怕了,這種醫生一定要好好查查的,不然我們這種什麼都不懂的人去醫院不得被坑慘嗎?”
而梁嶼川終於看清屏幕上的內容時,心臟就一下沉入了穀底。
梁嶼川當時臉上雲淡風輕的表情已經淡了,變得有一點難以察覺的嚴肅。
儘管短視頻內容說的很籠統,儘管上麵並沒有標注患者和家屬以及醫生的真名,甚至沒有把醫院具體的名稱點出來,可是這並不能代表自己就真的推測不出來。
他以前就知道醫患溝通本來就是最難以說清的命題,但就像自己的海上救援隊跟一些救援人員本來就會產生衝突一樣,其實溝通才是最有效也是最難的問題。
多少人因為溝通原因產生誤解,恰恰也是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緒,能平穩的溝通出來,本就是一門學問。
隻是曾經的梁嶼川一直認為這種事情都是小事,因為他作為飛行員和隊內有話語權的人,其實更喜歡實際行動來代替語言,更何況隊裡本來就有比他更適合與大家溝通的人,所以一般就算需要溝通的時候,也往往不需要自己出麵。
而現在……
當他看到手機上的新聞地址,和一個幾乎認不出的背影時,就已經在心裡給出了肯定答案。
從沒想到,前一晚上還在跟自己打電話的人現在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明明昨晚跟自己說話的時候語氣甜軟,言語間也隻有溫存和想念,根本聽不出來,其實她正在經曆這樣的事情。
梁嶼川一秒都沒有懷疑,甚至下意識想去聯係自己之前安排好的人,想去問一問現在的情況。
可是既然對方還沒有給自己消息,是不是也就說明了夏眠其實並不想讓自己知道?
然而對此並不清楚細節的那個漁民還在說著:“這種事情看來也不止一次了,千萬要查清楚啊不然我們知道老百姓怎麼看病,有一些醫院就是被這樣的醫生帶壞的!”
梁嶼川壓下唇角,知道對於這種不清楚事實的人自己沒法跟他們爭辯什麼,因此他隻是搖了搖頭:“也許事實並不是您想的那樣呢?”
看對方如此熟練的栽贓,梁嶼川又不傻,很快就能猜得出,這種新聞估計就是夏眠那個舅舅或者舅媽搞出來的,本身就是為了引導輿論走向,所以對這種底層人民的心思捏得很準,很快就能把對夏眠不利的輿論帶起來。
然而輿論如此就應該是對的嗎?
首先這件事一定是夏眠受了委屈,而憑自己對妻子的了解,她不肯告訴自己,一定就是擔心影響自己出任務。
梁嶼川抿唇,又無奈又心疼。
他頓了一下,對漁民說:“我能再看一下嗎?”
漁民對他們這種救援隊的人本來就很客氣,笑得也很淳樸:“那當然,來,給您!”
因為他們常常在這一片出沒,所以附近的漁民都知道他們,更何況他們經常出任務的時候幫過民眾,在這一片廣受好評愛戴。
所以這邊的人都是尊敬他們的,這個漁民剛上船時就誇過梁嶼川。
而在不知道新聞的主角正是他的妻子的情況下,又會因為簡簡單單的幾句輿論煽動,而跟著絕大部分不明真相的人一起去責備事件的中心——也就是新聞裡這個“換錯藥”的醫生。
梁嶼川知道夏眠在工作上是一個絕對細心的人,而這種所謂的沒有看既往史就用錯藥的情況,一般隻會出現在特彆低級的、剛入行的沒有行醫資格證的醫生身上。
至少他是絕對不可能相信,夏眠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就算退一萬步說,夏眠真的造成了這種失誤,按照她的個性,通常也會跟自己說一下自己的工作上的事,因為這本來隻是一個工作失誤的原因。
而這個明顯是發生在她工作中的,她卻絕口不提,反而恰恰說明了,這跟失誤無關。
更何況,那是一種直覺。
直覺就是那個家屬的態度,明明病人已經病得這麼嚴重了,第一反應卻是想要索求賠償或者把事情鬨大……難道作為一個家屬最開始的訴求,不是應該先把自己病人的病治好麼?
所以這其中一定有蹊蹺,而這也一定是夏眠不肯告訴自己的原因。
梁嶼川接過漁民的手機,打開了這個短視頻app上的評論區。
評論區顯示的ip地址各種各樣,看得出這件事情,確實在這兩天形成了很高的討論度。
“沒有醫德的醫生就應該開除。”
“天哪,我不敢想象自己的家人遇上這種事,我會如何崩潰!”
“醫院不給一個解釋嗎?醫生就一句話都不說嗎?”
“開除!開除!開除!”
“可是難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應該是先把病人的問題解決嗎?難道彆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關鍵是醫院也給出了證據啊,不管是從醫囑記錄還是用藥記錄,的確沒有開錯的情況,有沒有可能是患者自己忘記了?”
“可是在醫院本來就管的很嚴,怎麼可能真的沒有這麼大的疏漏?”
“…………”
梁嶼川站在船艙裡,看得手上發涼。
不過他向來是一個會控製自己情緒的人,因此所有的人都沒看出他有什麼不對,而他也隻是把手機還給了剛才一直誇讚他的漁民,還說了一句謝謝。
在把手機還給對方之後,梁嶼川沒有再去看海釣的事,而是走到了甲板上。
海風很舒服,刮在臉上也並不覺得痛。
而他跟夏眠現在的距離隔了一整片海洋。
明明昨天晚上的電話裡還好好的,卻沒想到竟然就在一天之內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在這幾天裡,她會怎麼樣呢?
那個漁民還在宣泄著自己的觀點,梁嶼川有些聽不下去,隻是站起上來:“好像金槍魚釣上來了。”
漁民這才“啊”了一聲,衝過去看釣魚成果了。
而在這一次回去之後,自己又有兩天的封閉時間沒法與外界聯係。
在這兩天他想了很多,不知道在這兩天你事情發展成了什麼樣,有沒有走入不可挽回的境地,夏眠是不是真的被所有人誤解,那她現在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