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一定不要有身為醫生的傲慢。
另一部分,就是一些很零碎的、似乎無關緊要的記憶了。
其實夏眠在那一刻,突然在心裡湧現出一些這些年很久沒有思考過的想法。
她就在剛剛都在想,自己當時那麼在意何天縱的事,現在想起來每個細節都記得很清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當時自己還是個正在輪轉的新人醫師就算再怎麼努力,對臨床上的事情還是經驗不夠,所以也萬般謹慎小心。
而何天縱的意外本來就令人印象深刻,加上他本人性格又很好,所以這樣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
夏眠遲疑了一下。
其實這個問題自己早在最開始當醫生,甚至都還沒有進醫院的時候就想過。
因為見過很多老前輩老醫生,她曾經很羨慕他們的專業素養和技術水平,也勵誌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變成他們的樣子。
但當時自己還是個學生的時候,入學一群人站在學校的大操場上握著拳頭進行宣誓的時候……那個時候自己就想過。
如果真的當了醫生,真的憑借自己努力,有了一些成就,真的見過各種各樣的疑難雜症,真的解決過不少棘手的問題……
那自己會不會變得過分理智?或者用另一種話來說……在麵對一些病情和人和事的時候,會不會有一些……冷漠?
當時在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夏眠是有一些茫然的。
她不知道這個問題的標準答案是什麼,也不明白,如果真的變得這麼理智,是對專業素養是一種提升,是能因此能更加清晰的下各種治療的判斷……是好,還是不好?
那個時候的夏眠無法給自己答案。
因為那個時候的自己本身就已經很迷茫了,不知道自己會迎來怎麼樣的生活,不知道最後會遇到什麼樣的挑戰,如果真的這麼冷漠或者說這麼理智的話,是不是也不算是一個合格的醫生了?
而那些很厲害的大佬是什麼樣的呢?
這個問題在自己大三的時候得到過一點點解答。
那時候夏眠的學校因為需要考慮到實習的原因,因此臨床專業的相關學生都從大學城搬到了市區內的老校區,這樣方便實習之後去找醫院。
而老校區的地址是在人潮繁華的市中心,更方便的是他們的對麵就是學校綁定的附屬醫院,這樣也方便那些醫院裡的醫生們過來給學生講課,不用走太長的時間。
那時候從附屬醫院過來給他們講課的醫生有很多,因為有了新的課程,而為了能讓學生們更好的理解,所以基本上都找的是專業的主任或者副主任,但這些醫生平常都很忙,門診和住院部就已經消耗了他們太多精力,但還是要抽時間給學生們過來上課,所以這樣就能看到很多外科的醫生基本都是在做完手術之後連衣服都懶得換,裡麵的無菌服都還穿著,就草草套了一件白大褂,有時候甚至鞋都不換,就穿了一個手術室的拖鞋,穿過天橋就來給學生們上課。
最開始學生們都還覺得挺新鮮的,後麵看到這些匆匆忙忙來給他們上課的醫生,又覺得他們好忙好累。
而夏眠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一個心外科的醫生。明明也是乾外科的,明明也是每次都從醫院就急著過來給他們上課,可是他就不像那些把白大褂手機裡麵一批就穿這個拖鞋從醫院那邊過了個天橋趕過來的醫生們,反而他每次進教室之前,甚至都是西裝革履的樣子。
每一次來上大課,對方都穿得十分正式,偶爾有幾次實在太忙了,但也能看得出來,白大褂裡麵也是正經的西服套裝。
關鍵是這個人不管是講課還是彆的什麼方麵都很優雅,而且最重要的是對所有的學生都很尊重。
那時候大家都還隻是涉世未深的學生,對什麼都好奇,而又有一些膽怯,看到這樣的老師自然會很有好感。所以夏眠後來決定進這個科,一方麵是因為自己的確感興趣,而另一方麵可能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一點這個老師的影響。
當時自己剛進心外科研究生,發現這個老師竟然就是在科室裡的副主任。
那時候的夏眠剛進科室時還很緊張,不過不管怎麼說,自己的理論知識還不錯,也比較紮實,而且不會放過一些送上門來的機會。
所以在自己的主動爭取下,她還是拿到了進這個醫生治療組的機會。
她一開始覺得像他們已經從事了這麼多年醫學行業的大佬,不僅專業技術過硬,在考慮一些問題時,因為看過了太多疑難雜症,也會給出自己認為的最理性的判斷,或者說,那時候的夏眠其實心裡麵也會有顧慮,在想著自己會不會因為上臨床的經驗不足,在麵對一些判斷的時候,如果是結果相同的情況下,或許自己有可能會偏向更感性一些的選擇。
她當然知道,當醫生這種事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醫學素養和紮實的功底,因為如果一個醫生隻有仁慈之心,卻沒有相應的技術水平,反而隻能是一個仁慈的庸醫,甚至可能會耽誤病情;而相對應的如果真的見識了太多病例,知道了一些選擇之後可能會帶來的後果,那是不是在重複麵對相應的問題的時候,就都會選擇理性而漸漸的會忽略感性呢?
她發現那個時候的自己好像並不能給出一個完美的回答。
直到後麵進了那個治療組,才看到了一些跟自己想象中不一樣的東西。
那個醫生姓李,夏眠當時去他的治療組的時候已經接近畢業,不過後麵還是有很多次看到李醫生去給彆人上課的時候,明明才剛下手術,有時候眉宇間都能看到疲倦的神色。
但是隻要時間還夠,他就一定會堅持去值班室換一套衣服,或者回家衝涼一身,穿著更加整潔的去給學生上課。
而這個科室的人好像都見怪不怪了,不過每次看到李醫生這樣去對待學生的時候,都還是會敬佩地點一點頭。
後麵有一次,夏眠跟科室裡的護士混得熟悉一些了,關於這個問題還是沒忍住就問了一句:“為什麼每次李醫生給學生上課的時候都要準備的這麼正式?”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個護士笑著說,“其實最開始也有同事建議過跟他說反正隻是上一兩堂課而已,時間也不長,而且隻是講pp又不用上實驗課,有的時候沒有必要這樣,但是他後麵好像還是拒絕了。”
“他說那些學生本來就是剛剛接觸這一行,本來就是充滿好奇心的時候。而隻要是進入這一行的人,我們都會稱之為同道,不管他們現在是不是年齡還小,是不是還沒有真正踏上這一步,但隻要他們已經穿過了白大褂,已經進行了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宣讀,其實就已經是我們這行業裡的一員了。”
“而如果我能讓他們引起注意,或者說,能讓他們對這一行或者我教的這一門課都感興趣,我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更何況我也並沒有覺得我穿的有多正式,我隻是覺得不管怎麼樣,這也算是尊重的一種。”他在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就好像隻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
那個護士還說了:“所以大家都還挺欣賞他這一點的,其實我們知道他的意思,並不是說穿著拖鞋去的,就是不尊重,畢竟那些其他上課的醫生可能更累更辛苦,所以實在是顧不上一些個人形象,就過去給你們上課,但大家也對他現在這種態度表示肯定。連主任都誇過好幾次。”
“主任都誇過?”夏眠剛來這個科不久,也知道這個科室的主任非常嚴格,經常提問一定要問到對方答不出來為止,有的時候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有點刁難的意思了。而這麼嚴格的主任居然還誇過他!
“是啊,你其實彆看我們主任那麼凶,但是他的心當然是好的,他說自己估計要唱一輩子的黑臉了,自己出去上課都能聽到大家都在傳自己在醫院裡很凶的事跡,所以反而就需要李醫生這一種看上去溫溫柔柔的,實際上原則不變,但的確會讓更多人喜歡上臨床。”護士說。
夏眠點了點頭,覺得自己應該也是能理解對方的意思的,因為的確如此,自己也是這樣。
因為感覺到了作為一個學生也在被尊重,因為感覺到了對方說話平易近人的態度,因為感覺到對方並不會高人一等的站在另一個位置,反而是不管說什麼都會看著你的眼睛,很認真的手把手教你,告訴你臨床上出現問題很正常,不要歸結在自己,但是在這樣說的同時,也還是會教給同學真正的處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