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白日時間長,已經下午六點了,西天邊的太陽依舊火辣辣的。
待蘇白氏一手捶著酸痛的老腰,一手端著一碗稀粥,罵罵咧咧地從前院回到老院的時候,就看到蘇春江一動不動地半趴在地上,一隻手放在臉邊,一隻手伸向門口的方向,像是睡著了一樣。
蘇春江的後背至大腿處一片汙穢,屋裡惡臭熏天,綠頭蒼蠅嗡嗡亂飛。
蘇白氏一見就氣不打一處來“個死老頭子,你真是能作!好好躺著不行嗎?非要亂爬!還要我老婆子伺候你!一點也不省心!……我叫你爬,叫你爬!!”
說著將手裡的碗往窗台上重重一放,碗裡的粥頓時飛濺出去一半,粥液順著窗台向下滴答。接著她又順手抄起窗台下的掃帚疙瘩,劈頭蓋臉地朝蘇春江的背上砸去。
蘇春江依舊一動不動。
蘇白氏這才覺出異樣,頓時停了手,氣也消了大半。
她小心翼翼地將手往蘇春江的鼻前一探,毫無聲息,再一摸脖子,一片冰涼,頓時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著便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前院跑,一邊扯著個大嗓門嚎哭“……長江哦……長江哦……快快快……你爹沒氣了哦!……”
前院的蘇長江和周曉麗一家正在吃著晚飯看著電視,突然聽得蘇白氏尖利的嚎叫,蘇長江猛地打了個哆嗦,手裡的碗筷一鬆,“啪”的一聲摔在了桌子上。
蘇小寶也嚇了一跳,鑽進了周曉麗懷裡“媽,我怕!”
周曉麗重重放下碗筷,將蘇小寶摟在懷裡,眉頭緊皺,不耐煩地斥道“娘,你鬼哭狼嚎地叫什麼?!嚇著孩子了!”
接著便反應過來,忽地站了起來“你說啥?爹死了?”
蘇白氏一臉驚慌,這一路連滾帶爬的,臉上被汗水、淚水衝了一條條汙垢,樣子格外狼狽。
見周曉麗詢問,忙撩起衣擺擦了擦臉,慌亂地點點頭“……我摸著老頭子沒氣了……我怕摸錯了,你倆再過去看看……”
蘇長江膽子有點害怕“曉麗,你跟我一塊過去看看……”
當下夫妻兩個人便拔腿向老院走去。
待兩個人再次確認蘇春江已經死亡的時候,這時的蘇白氏已經平靜了下來。
母子倆將門板拆下來,將蘇春江抬到門板上,將一條舊床單蓋到他身上,再把原來鋪的稻草都撤到院子裡,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收拾好一切後,三個人便坐在老院裡商量喪事。
蘇白氏搓了搓臉道“長江,曉麗啊,你爹已經死了,你倆是家裡的老大,你爹這喪事該咋辦?娘聽你們的。”
周曉麗皺著眉頭道“人死為大,這事肯定要先報給村裡知曉,然後才能辦喪事。但現在這情況咋個大操大辦?奎倉叔到現在還沒出院,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長河又挨了槍子兒。這幾個月咱這門檻,村裡人都是躲著走。長格一家彆說給個好臉色了,連個門都不讓咱們進,能繼續收咱們的豬都算燒高香了!遠的不說,就說咱家這幾個,自從長河出事,爹癱瘓後,長湖長海愛霞愛雲,還有老二媳婦,有幾個露過麵的?!有幾個來照顧一下的?也就我和長江心善孝順,管著你和爹!”
蘇白氏捂著臉“那你說咋辦?總不能直接挖坑埋了吧?咱外麵還有一堆人情沒要回來呢!”
蘇長江不耐煩地道“娘,都這時候了還要啥人情!咱現在村裡的名聲都臭了,就是上門跪著請人抬棺都沒幾個願意的!蘇長河那個王八蛋,自己乾惡事就算了,還連累的一家人都跟著遭罪!”
蘇白氏滿臉的褶皺裡也盛滿了無奈“……娘聽你們的……你們說咋辦就咋辦?”
周曉麗道“我看就彆操辦喪事了,響器班子啥的都彆請了,咋簡單低調就咋來。天熱也不能放著,一天就臭了!我和長江操心,讓愛霞愛雲那邊找幾個能乾的壯勞力去刨坑,人家來出力,就是不給錢,少不了也得請人吃幾桌席麵。另外棺材、紙錢、花圈也少不了,這錢得長湖、長海他倆出!爹生前沒花他們幾個錢,人也沒露個麵,老爹都死了總不能不出一分錢吧?娘,你可不能太偏心!”
蘇白氏說道“晚上我和長江去縣城找長湖一趟,他那有電話,今天把這事給安排妥了。那你爹那邊咋辦?得有人守著,彆讓野貓鑽了空子。”
周曉麗扭頭往蘇春江挺屍的地方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我可沒法在這裡守著,前院還一大堆活要忙呢!要不叫老二媳婦來!大不了她抱著孩子一塊來嘛,小孩子陽氣重,能壓邪!”
蘇白氏一拍大腿“咋把老二家的給忘了?行,我和長江一會就走,順路到老二家的讓她過來守靈!”
當下幾個人便各種忙活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