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很餓。
他坐在永定堡的城頭,蜷縮著身體,用一塊布抵住肚子,讓大腿夾住這塊布,可以把胃往裡摁住,他的肚子才不會一直咕嚕咕嚕叫喚。
二子試過,如果躺平開,肚子朝上,一股難忍的饑餓就會襲來,讓他就算想睡過去忘了餓都辦不到。
他想逃離這裡,永定堡的老鼠都被吃光了,就算有老鼠不是被人吃掉,估計也餓死了。
前幾天分下來發黴的糧食大家也吃了,一股子黴味,可是大家都不敢抱怨,怕就連這東西都沒得吃,得去吃木屑。
哦,木屑都沒得吃,那天被憤怒的士兵一把火燒了。過了一天大家還覺得可惜,留著慢慢燒,大家晚上取取暖多好。
想逃,可是沒糧食吃,逃出去也是一個死字。
今天有人想偷一頭驢,不知道是想把它殺了吃肉還是想騎著它逃命,反正被人抓住了。
有人罵他偷驢是不是想要吃肉,又多說了一句小心我們吃你的肉,結果把大家弄得一片沉默。沉默中帶著心照不宣的不寒而栗。
誰說不是呢,再這麼下去總有人會被逼得什麼肉都敢吃。
有人在傳讓大家乾脆一起投了北原,說總比餓死強。可二子不願意投北原,他覺得就算能不餓死,日子也照樣難過,比現在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就算能掙紮著活下來,整個人卻都要垮掉。
前些天送來糧草的人也被打了,可他們也是無辜的,他們送過來的糧車上,拆的時候封條還好好的。再說了,如果真的是他們把糧食給換掉,他們哪裡還敢送過來挨打?
當時大家氣到差點要拔刀殺人。可是將軍把事情壓了下來,說他有辦法,於是就趁著這些天忽然沒有胡騎,騎著馱馬離開了城。
大家都等著吃驢吃騾子,可是說是得先吃完發黴的糧食才能動牲畜,怕大家吃完肉不吃那些“糧食”了。
二子覺得牲畜也會餓瘦的。不過好在沒了胡騎,能把它們趕出城吃草,應該沒那麼容易餓瘦吧。
在下麵放他們吃草的時候,在城頭一頭驢有十幾雙眼睛盯著,誰敢牽著它們跑,上麵的箭立刻就會射下去。
二子雖然蜷縮在城牆上,但他其實也是盯著驢的人其中一員。但他自覺得自己不是隻盯著驢,他也盯著遠處,要是能看見將軍帶著吃的回來,那就太好了。
忽然有人拍了拍二子的肩膀“二子,你眼睛好,看看那遠遠的地方是什麼?”
二子懶洋洋地扒到城牆上看了眼,忽然睜大了眼睛,張嘴大喊“那是不是胡人又來了?”
遠處出現在地平線上的黑色線條,應該就是人和馬吧。
“是!是胡人又來了!”
“快進來,快把驢趕回來!”
有人衝著城下喊,可是驢脾氣強,哪怕被繩索套著脖子也想在外麵多吃幾口嫩草。放牧人的力氣又因為饑餓而變得很小,所以哪怕他費了不少力氣,氣喘籲籲汗都出來了,還是拉不動驢。
他一邊罵一邊打“再不走回去就宰了你吃肉!”
可是驢就是不走,讓他累得坐到地上去,其他人從城門裡衝出來幫他一起拉,結果也拉不動。
眼見遠方的騎兵越來越近,他們隻好相互攙扶著往城裡麵跑。
他們不是怕胡騎有那麼快他們來不及回城,而是怕其他人太害怕了,早早把門就關緊,讓他們沒機會進城,隻能死在城外。
兒子在城上急的跳腳,跟許多人一樣歎息“唉,少了一頭驢!”
“這強驢!”
“牽回來宰了吃多好,我說就該直接當場抹了驢脖子再抬進城裡吃掉。”
“它估計也知道回來要被吃,所以才不回來。”
對於胡騎的複返,大家倒沒有什麼感覺。這幾年他們見的胡騎多了,都已經習慣了,反而是前幾天不見他們的蹤影才讓人意外。
隨著遠處的騎兵越來越近,大家也看出了一點不一樣。
“看到沒,他們趕著好多牛羊過來。”
“該不會是想在這兒紮營吧,這麼多人帶著牛羊過來了?難道要圍城?”
“誰知道呢,將軍都還沒回來呢,這下城裡有主事的人麼?”
“想這個不如想想今天晚上能不能吃到肉,要是現在不殺,被圍幾天牲畜都要被餓瘦了。”
聽到吃肉,大家都不約而同咽了口口水。其實就算把輜重隊過來的牲畜全宰殺了,他們也幾乎分不到肉,能分到也最多是些內臟的邊角料。
但不妨礙他們聞一聞肉香,運氣好能分到骨頭,帶油水的湯如果能喝上一口也是很美的。
“你說這些胡人,他們吃肉會不會吃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