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寅時已過,但海棠苑內卻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身形消瘦的溫枕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因已服下丹藥,這會子臉色倒比先前那般好了許多,可許是一時夢魘,本一直緊閉著的雙眼在一刹間竟陡然睜開了。
心有餘悸的夢牽動了她的整個身體,在初初醒來時,那雙深陷的眼裡明顯還透著一絲不安。
隻是明晃晃的燭光刺進眼眶,讓她很不適應,待逐漸平複過來,她才緩緩伸出手向前探去。
隨著濃密纖長的眼睫輕輕顫動著,整個人也愈加多了絲精氣神兒,她眸光微轉,一眼就看到了床榻邊坐著的人影。
老人眉目微低,想來是連日趕到這裡又從不曾好好歇過,此刻麵色看上去並不太好。
可在聽到聲響之後,那雙布滿皺紋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來,起身滿眼望著溫枕,樂嗬嗬感歎道“你這小娃娃,可算是醒咯。”
老人的笑溫暖且慈愛,溫枕雙目一滯,怔惘片刻後,一顆顆灼熱的淚珠子像不受控製般瞬間從她的眼角劃了下來。
“阿爹”隨著淚意湧出,溫枕滿腔的愧疚最後竟化為一道道低泣的嗚咽聲。
“小阿枕咋的還哭起來了,哭腫了眼隻怕你師兄們看見了又要取笑一番。”老人雖嘴裡輕嗤著,可卻是眉頭微蹙坐了下來,抬起手將溫枕臉上的淚痕輕輕拭去。
他手裡的動作沒停,眼中的擔心更是藏不住,“你這回啊好生凶險,若不是老頭子我趕來,你這小娃娃怕要交代在這兒了。”
“京中名醫也多,可咋能解得了這漠北的毒啊。”
聞言,溫枕身子一顫,喉嚨翻滾,良久,才咬著牙慢騰騰擠出一道澀音,“阿爹,阿枕不是故意的”
她從未料想過有朝一日也會中了彆人的暗算,更從未想過因著自己中毒連常年待在穀裡不愛見人的師父也會為了她上這京都一趟。
明明從前師父還對她說過,他最不樂意見這繁華的京都。
說這地方,其實最是烏煙瘴氣,最不討喜。
可如今,竟是為了她
“我要是知道你中了毒,即使那位顧世子不來請我,我也絕對是會來的,要不來,我這半輩子的醫術怕是要失傳了。”
費阿爹緩緩收回手,眼中的笑容淡淡卻不乏溫和與明亮。
溫枕抽噎一聲,聽到他這話終是笑了笑,抬頭回他道“阿爹這般取笑我,不過是在說我沒有好好跟著師父修習罷了。”
“穀裡的師兄們個個都比我好,他們哪就”
溫枕的話還沒說完,可費阿爹卻輕聲打斷了她,“他們千般好萬般好,可就是比不上我的小阿枕半點!”
那張臉上分明方才還漾著點笑意,可此時此刻充滿著的,是溫枕從未見過的凝重與肅穆。
說起來,在一眾師兄之間,她的確算得上資質出眾,天賦異稟。
旁人要花三個月研製出來的丹藥,她不到一月便能領悟到精髓,每年全穀的醫術比試中,她更是位列第一從未被旁人比下去過。
為此,師兄們還曾打趣過她,說有朝一日,連師父這個位置都怕要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