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尖像是被涼風拂了過去,那點疲憊和煩亂都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擔心和凝重。
“四十有一……胎位如何?”她蹙著眉頭,“你給她開的什麼藥?”
這個年紀,生產不易,更損心損身。本不如年輕時候身子康健,恢複快,胎位和用藥上再出了問題,就更是雪上加霜。
無論是出於之前的緣分,還是醫者的仁心,韓湘雪既打定了主意要幫,就不能看著她在這上頭丟命。
“……回公主,太妃娘娘……是女眷,微臣不能近身。至於藥,是《金匱要略》中的方子,經過稍許調整,也送由太醫令查驗過,無礙。”
“……太醫署還有這種規矩?”她哂笑,語氣卻微微重了些:“那女醫呢?我聽說你們那裡有專門應對這種情況的醫女,人呢?”
劉芸澤無聲地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不過即使他不說,韓湘雪一點就通。
“是因為太上皇不在宮中,她懷的一定是孽子,對吧?”她毫不顧忌地道,聲音仍然壓得低,與他雙眼對視時,語調似乎柔和幾分。
“劉太醫,你就不怕這麼做,不但得不了我的認可……反而會受罰甚至丟命嗎?”
“……微臣知道。但她的孩子是無辜的。長公主宅心仁厚,救人命乃大善,臣不覺得這是賭上了身家性命。”
“僅僅是這樣?”
他頓了頓,又抬頭,慎重而緩慢道:“公主……也是醫者,會懂的。”
會懂得救死扶傷的道理,會有維護病患的本能,會尊重每一條生命。哪怕是個不被期待的孩子,也值得讓人爭取他活下去的權利。
“行了。”仙姿佚貌的少女歎口氣,道:“你起來,去給她送藥吧。太醫署的人先不用管,胎位的事情我抽空給她看看。有我在,保她們母子平安。”
直到上了馬車,回晨雪宮的路上,韓湘雪還覺得自己被劉芸澤算計了。
偌大一個太醫院,侍從醫女眾多。他雖不是太醫令,也絕不用事事操勞、諸事費心。她就不信,偏他就缺了個可信的人,煎藥非要擱在眼皮子底下看著,生怕那藥能出問題似的。
當然,這也可以說是他做事謹慎。但她命他去診治禮部尚書,他也拖著藥爐子去,滿屋子的藥味不怕衝撞到尚書大人,也不開窗放一放,明擺著是給她聞的。
彆人不知,他能不知嗎?當初替她按肩被百般挑剔,但凡照她的指示去做,不難知道她醫術超凡。這才有了這麼一遭。
這件事,可能要緊著些辦了。聽他的意思,太醫署對這件事怕是很不齒,連個醫女都請不到。秦卉怕是過得不好。抓緊幫忙吧。
回去的時候,她在殿前聽宮女說,倪月華來了。
正是五月春天,萬物萌生,一片綠野。擱到宮中,便是許多精心侍弄的花翹首開放,迎春、桃花、李花、海棠分種在院中各處,花枝繁盛,亭亭玉立,香氣襲人,引得蜂飛蝶繞。不時有花瓣飛落,更是落英繽紛,淡粉與金黃、潔白與嫣紅片片紛飛潑散,樹下的地麵也借得幾分瑰麗。未至盛夏,已有春色滿園。
她在院中站了站,白衣墨發顯得尤其清淨,不施妝粉,容顏卻極盛,似乎這喧鬨的靜景能和著日光點染了她的衣角。
站在暖意濃濃的春日下,探身望望簷上暄然高升的日頭,折了幾枝花放嬌豔的迎春,她便往房中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