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紅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他沒有睡著,一種好似針紮刀刮的疼痛在骨子裡蔓延,一寸又一寸撕咬著他的皮肉。
從一開始的勉強還能下地到處走走,到現在連站起來都成困難,才過去了幾天的時間?
二月紅已經算不清了。
他的腦海中一片混沌,周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房間裡點著紅燭,蠟淚一滴又一滴往下掉。
他忽然想到,白琉璃第一次到他的臥房的那一晚,龍鳳花燭也像這樣,燃了一整夜,第二日他起來時,看見滿台燭淚,心中歡喜得說不出話來。
他想起那天白琉璃穿的旗袍,是大紅色的,金絲盤鳳的蝴蝶扣,他一顆一顆解開的時候,瑩白的肌膚晃得他眼花,連手也跟著不停的發抖。
那一晚紅色的紗帳不停搖晃,紗帳上繡著戲水的鴛鴦,鴛鴦也跟著人的動作,遊啊遊,不肯停歇。
**初歇的時候,白琉璃已經沉沉睡去,二月紅支起胳膊看她的臉,那張美麗的臉上泛著紅暈,像天邊暈染開的朝霞。
那時他小心翼翼將唇貼在白琉璃的耳邊,輕聲喚道,“張生哪,許郎啊……”
她是他的張生,是他的許仙,是他一生隻有一次的劫難和幸福,他那時忽然便生出一種奇異的預感。
他愛她必將飽受磨難,從身到心,從生到死,永無完結。
但他若不愛她,那餘生便了無趣味,如一潭死水,生不知為何,死不知因誰。
愛是一生磨難,不愛是一生遺憾。
既然如此,那還是愛吧,那天夜裡二月紅看著白琉璃熟睡的臉,看著房間中徹夜燃燒的龍鳳花燭,這樣想到。
那還是愛吧,再愛一點,多愛一點。
等到了極致的時候,就感覺不到任何痛苦了。
他願意沉睡在那個有白蛇許仙,有張生鶯鶯,有牛郎織女的旖旎的夢裡,也不想清醒地活在痛苦的現實中。
“砰砰砰——”
“砰砰砰——”
外麵的敲門聲一陣接一陣,約莫是陳皮又帶了人來想給他治病。
二月紅忽然又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徒弟時的場景,這小孩一路從漢口逃到長沙,殺水匪,殺東瀛人,又凶煞又狠辣。
可就是這麼個小孩,蹲在長沙街頭那個賣糖球的小店旁邊,死死盯著一個個往來的人,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二月紅看他實在可憐,買了包糖球給他,這小子才抬頭問,你是不是我的緣分?
二月紅驚詫,聽見這小孩又說,有人說,我的富貴在長沙,我的緣分是一個愛吃糖球的人,他會收我做徒弟。
二月紅忽然就明白了,這個孩子是他和她之間的緣分,他們也許注定不會有孩子,那這就是他們的孩子。
於是他把那包糖球塞進陳皮的手中,說道,“沒錯,我就是你的緣分,我收你做徒弟,和我走吧。”
於是陳皮就成了二月紅的徒弟。
陳皮學不會唱戲,二月紅就教他地下的功夫;陳皮一身狠勁兒,二月紅就拿水磨工夫慢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