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遠發布的宣命一時點燃了全軍將士的情緒,也意味著太原與契丹的徹底決裂。
軍中每天都有新的消息在流傳,有的說石重貴已經被契丹主處死,有的說中原如今盜賊四起,還有的說契丹人害怕劉知遠出兵河北截去後路,已經從汴州跑路……
對這些不知來源的流言郭信都不怎麼相信,隻有一點讓他略感疑惑,那就是劉知遠宣命裡選擇要出兵迎回晉帝?
要知道自打石重貴繼位以來,汴州與太原之間君臣不合就已是公開的秘密,即使在前幾年晉軍和契丹人在河北打正熱鬨時,劉知遠也隻被任了一個北麵行營都統的虛名,對各軍戰事毫無乾預的權力。
何況此時天家貴胄的正統性早已成了笑話,沒人還會效仿挾天子以令諸侯諸侯的舊事,藩鎮武夫們現在信仰的乃是兵強馬壯者為天子的秩序之道,誰有機會都會先想著自己做皇帝。
而且不論從後來曆史的結果來看,還是郭威口中隱隱給郭信的印象,似乎都證明劉知遠不是什麼安於現狀的人物,而這樣的人恐怕沒什麼不自己當皇帝的理由。
郭信通過軍中後續的動作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回事:劉知遠大抵是發揮晉室最後的作用來為自己邀名,順帶放出風聲乾擾契丹人部署,好為後續的動作做準備。
郭信在軍中等待了幾日,便有人從城中帶口信來,說是郭威在家等他回去商量事宜。郭信想不出郭威找自己會有什麼要緊的事,但應該與最近將要發生的大事脫不開乾係。
此時軍中氣氛緊張,各處已經接近戒嚴。不過郭信身為都將,出入軍營並不算難事,於是決定先回家再說。
郭信剛出轅門,正好迎麵碰上章承化帶著幾個軍士路過。自從自己來後,章承化似乎就在意無意地躲他,沒事幾乎從不出現在郭信麵前。即使像日常點卯時不得不現身,也往往不願多說一個字。
出征在即,自己手下就兩個隊正,那王元茂看上去就在戰場上不太靠譜,真正打仗時恐怕還得需要這個章承化出力,自己二人的矛盾還得儘快解決。
兩人相向而遇,章承化自知無法避開,倒也痛快地朝郭信作禮:“郭都頭。”
郭信在馬上回了一禮:“章隊將上哪去了?”
章承化指向身後幾個軍士懷中鼓鼓囊囊的布袋,用一種理所應當的口吻道:“去領本都這月中旬的乾糧。”
郭信停住了馬,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問道:“這事章隊將不應事先報我知曉?”
章承化語氣冷漠:“我看郭都將出身貴家,想必不願受這類小事麻煩,還是我等替郭都將操勞罷。”
“可既然章隊將沒有都將符信,那乾糧是如何領來的?一個隊將既無印信憑證,又沒受上峰差遣,在軍中也能越級乾事?”郭信笑著說話,目光卻盯著章承化不放。
章承化自知理虧,站在原地不語,身後的軍士們更是左右相望,不敢吭一聲。
“章隊將心裡對咱左三都情意很重,所以總想多做些事,這些王元茂看不出來,但我是知道的,而且我跟章隊將也是一個意思。”
但郭信接著又換上了十分冰冷的語氣:“不過軍中總還是要講規矩的地方,下麵不講規矩的人該怎麼樣,章隊將第一天就已經告訴我了不是?”
章承化的臉上先是驚訝,隨後露出十分尷尬的神色,良久才沉聲道:“郭都將說的我明白了。”
郭信見狀點點頭,對章承化的態度表示滿意。這些天和手下軍將們的相處讓他已經漸漸明白,以此時軍中普遍都是驕兵悍將的狀況,隻依靠什麼懷柔之道根本無法駕馭。
……
郭信回到郭府,看到熟悉的石階和坊門,以及朱門上還未來及摘下的桃符,竟有種久違懷念的情緒,而自己其實才離開了不過幾日功夫。
“意哥兒回來了。”郭壽在門房聽見響動,出來給他牽馬,“主君和榮哥他們都在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