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帶著郭信穿過兩道門洞,又行過一條長廊,不遠的一段路,卻已經算步入了岐國公府的內宅。郭信隨小娘繞過走廊儘頭的一座假山,眼前的景象突然豁然開朗:開闊的池麵上,浮動著粼粼的月光,雨後的池水已快滿溢而出,連同著月光也要從池邊溢出來一般。
“你沒騙我,此處確實是賞月的好地方。”
小娘停下步子瞪了郭信一眼,指向池邊的水榭:“郭將軍,那邊即是美月了。”
順著小娘手指的方向,水榭中隻有一個女子的背影,郭信隻看了一眼,便知道“美月”所指了。美月當然是人而非月,唯獨相同的是那身同樣月白色的長衣。
等到了水榭亭前,聽到腳步聲,那月白的身影也隨即轉過了身來。
一張月色下顯得無比冷豔的臉,雙眼澄澈而有神,五官端正而精致,雖因長衣而身段不顯,但仍能從挺拔的姿態中看出其身材的高挑。隻是可惜這般完美的佳人,此刻臉上卻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就如同身上月白的長衣上也沒有任何多餘的顏色……人對美女總是印象深刻,美月佳人,正是郭信那日在宮宴時注意到的名叫金縷的符家娘子。
先前隻是在殿上遠觀,而如今兩人不過數步之遙,郭信的感覺卻大為不同!最主要的即是符金縷身上處處透出一股端莊矜重的氣態,就連周圍同樣美好的亭台樓榭、月色清池,也隻能充做其身後的背景,絲毫不能妨礙她成為這廣闊天地中的最引人關注的中心。
郭信心中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這般美色仿佛天生就該供養在深宮之內,廟堂之上,該被尋常眾生仰視一般。
“貿然請郭將軍來此處,失禮之處請郭將軍海涵。”
朱唇輕啟,語調輕和而舒緩,顯露出一種不疾不徐的從容,又暗含某種難以拒絕的力量。不得不說,也隻有符家這樣的大族才能培養得出這般女子。
直到一聲輕咳,看到符金縷的臉上似有慍色,郭信這才幡然醒悟,剛才自己一直盯著人家又不說話,恐怕是十分失禮的舉動。
想到此,郭信裝出十分驚疑的樣子:“美月佳人能得一見,對我而言是件幸事。隻是不知娘子是何人?找在下又為何事?”
符金縷的表情似笑非笑,語氣中帶著一絲玩笑:“郭將軍真猜不出我是誰?”
郭信環顧一圈周圍的假山水榭,又將視線落在符金縷的身上:“傳言岐國公有意讓膝下長女符金縷與河中李家結親,此番入朝是各鎮少有會麵的機會,想必娘子就是那傳言裡的符家大妹了。”
符金縷微微頷首:“郭將軍的消息十分靈通,不過傳言畢竟是傳言,多有不實之處——並非是父親有意與李守貞結親,而是李守貞在先帝殺了杜重威後便心懷畏懼,暗中招兵買馬積蓄糧草,同時廣聯四方節帥,尤其討好我家,意圖一東一西,成勢互保以挾持朝廷。”
郭信絲毫沒有料到兩人剛見麵就會突然說起這些秘辛,加之眼前場景不論怎麼看都顯得十分唐突,不禁猶疑問道:“娘子為何告訴我這些?”
“這便是我要找郭將軍的原因,郭將軍不妨也猜猜看?”
郭信略作思索,沉吟道:“我不過是一禁軍小將,位卑人低,外鎮大事很難與我扯上關係,娘子說的這些恐怕不是說給我聽,而是想借我傳說於家父,讓宰輔們防止河中坐大而阻撓李家和符家聯姻。而娘子白日在堂前不來相見,偏要選此時此地見我,可見娘子卻不是為了符家,是為自己而來……“說著郭信目光又轉向侍立在符金縷身側的綠衣小娘:“剛在客院時,想必是在試探我?”
符金縷頷首:“確實如此,傳言郭將軍在太原時曾為爭一伶優,不惜與當今皇後弟結怨,外人難免會以為郭將軍是好色之徒……如若那般,我也不會見郭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