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憑他一個家有橫財的主兒,還收著房租,又坐享社會福利,這實在是不像話。
不能讓國家當冤大頭不是?
但這還不是全部的副作用,或許也是受了這樣流言蜚語的影響。
甚至就連2號院的鄰居們態度也不知不覺起了奇妙的變化。
出來進去的再和康術德打照麵,老鄰居們雖然笑還是照笑,客氣也是真客氣。
但卻顯得多少有點生分和疏離了。
剛開始,康術德還沒太注意,腦子光放在房子和這些東西事兒上了。
直到有一天他去上班,因為把飯盒兒放在了家裡,半路上又回來取東西。
結果車停在院門口兒,剛邁步要進院,就聽見幾位鄰居在羅家門口的對話。
才讓他明白了老鄰居們的心態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這兩天啊,我就一直在想,咱們這以後怎麼稱呼老康呢?你說叫他康老先生?叫康大哥?怎麼叫著都覺著彆扭……”
嘬著牙花子的尖刻聲音是米師傅。
“嗨,你這想的多餘,叫什麼?還叫老康唄?”
這厚重的嗓音是老邊。
“不,老邊哎,你可不能這麼想啊,人家現在是我們房東。”
米師傅立刻反駁。
“也是啊,這以後修房、補漏兒什麼的,咱可就重新指望人家了。肯定還是再客氣點好。”
一句煙酒嗓兒,這羅師傅也跟著搭話兒了。
“那可不,我現在一是怕這老康頭兒給咱們漲房租,二就是怕人家讓咱們挪地兒啊。”
米師傅又說話了。
老邊卻不信。
“老康可不是那樣的人哪。當初他也沒辦過這樣的事兒啊。四九年圍城的的時候,他還免了倆月房錢,幫襯了我們不少呢。你是後搬來的,不知道,彆把人家說的跟黃世仁似的。”
可米師傅有他自己的道理。
“未必未必,人是會變的。這老康要是原先厚道,多半是因為沒受過窮。如今好不容易財產回來了,他就該當知道錢的好處了,必定不想再受窮了,那還不把錢抓得死死的?最近你看還跟咱們聊天嗎?人家這就叫自持身份了……”
這下老邊似乎也遲疑了,砸了下嘴,才又說。
“那還有國家呢?國家總不能由著誰亂漲價,讓咱們沒地兒住吧?”
米師傅一撇嘴。
“我說邊大哥啊,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國家對公房才是統一的價兒,私房的房租是可以調高的。兩毛二,合理合法。但對咱們來說,房租可就翻倍了。人家要非讓咱挪窩呢,也不是沒辦法,隨便找個小房哄著你搬走,你能怎麼辦?畢竟房是人家自己的,對不對?”
這話居然也贏得了羅師傅的讚成。
“要我說,老米這話有點道理。這房可是人家老康自己的。你們也不想想,他現在就住一個小破屋,心裡能平衡?我看,真要是漲房租,漲到兩毛二,就算不錯了。怕就怕老康還有心讓咱們給他騰房。也彆躲了,一家騰一間出來,應該的吧?那你們說到時候又怎麼辦?”
這一下集體沉默了。
過了半晌,羅師傅才又說話。
“老米啊,我看這事兒還是讓你大閨女跟衛民問問吧?要是有個什麼苗頭,咱們也好一起商量商量……”
但話沒說完,老米就不樂意了。
“老羅,你這話什麼意思?彆滿嘴跑火車的啊。我們曉冉可和寧衛民那小子清清白白的啊。我閨女找對象,最少也得是個大學生啊……”
老邊趕緊從中說合。
“我說二位,二位,彆為了一句兩句吃心啊。咱們現在該當一致對外……”
得,就是這個一致對外。
讓康術德自己情不自禁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委屈和彆扭。
當他從院門重新轉身出來走下台階時,隻感到渾身發僵、發沉。
自己身子骨兒好似重逾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