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東給餐廳定下的服務準則也是“快捷、廉美、親切”。
店員統一服裝,服務熱情,要求禮貌用語。
開票的服務員全部用電子計算器算賬,又快又準。
二是店麵風格和用餐方式新穎。
比照著美式風格裝修改造好的快餐廳,廚房在樓上,餐廳在樓下。
一共八十個座位,擺滿一排排桔黃色座椅。
餐廳裡光線柔和,常常播放背景音樂,還有洗手間,冷暖氣機。
顧客進門需要先在樓下的櫃台處排隊點餐,再回到座位用餐。
甚至牆上還掛著一個霓虹燈小招牌,寫著“我愛小費”四個字。
當然,這玩意的裝飾意義肯迪大於實際意義。
我們的國慶,是沒什麼人真會因此慷慨解囊的。
三是價格適中,薄利多銷。
汪大東充分考慮了大陸公民此時的消費能力,以及當時的津門還不具備做西餐條件的條件。
最終做出了暫時隻提供簡單的炸雞塊、幾種三明治和漢堡包的決定。
這點可以說與寧衛民經營齋宮咖啡廳的策略不謀而合。
兩三元一個的三明治、漢堡包套餐,或是三四元一份雞塊套餐,剛剛好夠得上此時國人的消費能力。
雖然對比國人此時六十元左右的月薪,仍舊略顯昂貴。
但大洋彼岸的異國風味帶來的新鮮感,又無形中提升了西式快餐的吸引力。
那麼無論青年男女約會,或是大人偶爾滿足一下孩子,都會願意為了嘗嘗鮮兒,付出稍顯不菲的代價。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胡姬花快餐廳正式開業當天,在盛大隆重的開幕剪彩儀式過後。
餐廳內很快就變得座無虛席,就連外賣窗口排了三百米的長隊。
當天接待顧客近兩千人,晚上八點鐘,營業額突破八千元。
打個比方的話,這單日流水幾乎可以等同於一般小飯館整月的營業額了。
這樣的成功怎能不讓汪大東誌得意滿,滿懷激蕩?
他是真心認為自己的本錢大,又占了市場先機,今後在大陸的快餐經營上,再難找到對手。
所以當天他跟參加剪彩的市領導,不但信誓旦旦一個勁的保證。
“隻要按照我的辦法來管理和經營,我有信心一年之內能收回成本,之後每年都能達到百分百的投資回報率。”
他也跟另外兩個合作公司的代表大談其“一個基本,一萬種利用”的經營理念。
同時對國人守著獨家秘方,不求進取的經營方式大加批評。
但他卻萬萬想不到,就在將近二百公裡外的京城。
一個身兼外企高管和煙酒店老板身份的小年輕。
也正在酒足飯飽之後,叼著一根煙,跟自己的哥們兒大談西方模式的經營弊端。
“……日本人怎麼了?他們電器目前是厲害,可不代表以後啊。我們現在是不行,可工業技術總有一天我們會追上來的。”
“再說了,外國人也不是乾什麼什麼都行。你得分清楚了,工業是工業,商業是商業。即便是現在工業技術上不行,可論商業,論營銷,論經營,咱們才是外國人的祖宗。”
“你還不信是吧?彆的我也不跟你說了,你知道外國人做買賣有個最大的毛病是什麼?那就是太過短視,愛走極端,急功近利。他們的商業理論和經營方式,通常都很偏麵。”
“我為什麼這麼說?那當然是有依據的了。猶太人精明吧?猶太人就認為薄利多銷是一種浪費,他們信奉的是,要麼把更多的產品賣給同一個人,要麼賣給更多的人同樣產品。能賺一毛,絕不賺九分。”
“你說這是不是一種極端?西方人就信奉這套。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眼裡隻有錢,而且隻有今天的錢。他們就不懂得咱們說的‘買賣還得熟主道’,他們更不懂得,顯露道德和慈善才是最好的廣告。東邊看著虧了,西邊就能補回來,反而賺的更多。”
“要我看啊,西方人還是無知,虧就虧在了曆史人文方麵的差距上了。他們思維太過唯物了,迷信資金,迷信價格,迷信數據,迷信一切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純屬單一式表麵性思維,美其名曰科學。但卻連商業的根本都沒找準,這一行太多變量了,根本不是沒有感情的數據能衡量的。”
“商業的根本是什麼啊?這還用說嘛,當然是人了。這世間,我們周圍的一切,根本全都是人。畢竟我們就活在人間嘛。你彆笑啊,這不是胡說八道的玩笑話,更不是沒用的廢話。我康大爺說的,真的一點沒錯,生意就是研究人的,把人研究透徹了,生意就通了。”
“你就說咱們賣的煙酒吧,高檔煙酒和低檔煙酒,價格為什麼差這麼多啊?一瓶茅台官價十八塊八,你賣五十都有人要。一瓶二鍋頭,一塊五毛八的官價沒人稀罕,必須便宜兩毛,才招人想買。兩種酒的質量真的就有這麼大的差距嗎?這差距又是誰定的?”
“我告訴你吧,就是人心給定的。買茅台的人或許是求人辦事,或許是為自己顯擺麵子,或許是靠倒賣賺錢,就因為這酒摻雜了許多虛頭巴腦的東西,就讓人覺得買得值。反過來,彆看二鍋頭即便沒賺你幾個錢,可沒有其他的功效,隻作為單純的酒存在,你也老覺得性價比不高。”
“這其實就說明了一個道理,所謂商品,壓根沒有便宜與不便宜的區彆,隻有人的情緒和感受來判斷性價比高低。所謂一本萬利,什麼是本啊?人心才是本。也隻有得了人心,才能有萬利。這‘本’要是找錯了,其他一切都是白瞎。”
“這一點,外國人怕是沒幾個人能弄明白的。所以他們做生意有個規律,往往是怎麼賺來的,最後就怎麼賠回去。因為成就他們的客觀條件一旦產生了變化,優勢轉為了劣勢,他們還不知道呢,或者是知道卻難以發現問題所在,也就更彆提有效解決了。”
“所以你明白了吧?咱們上下五千年曆史,經曆的那些封建王朝,確實是沒怎麼重視過科學技術上的事兒。可我也敢說,這世上再沒一個國家,能像咱們這樣用五千年的時間專門兒去琢磨人心的。這方麵誰能比得了?論玩兒人,外國人怕給咱當重孫子都不夠格……”
是的,這就是寧衛民在酒後,對張士慧說的不那麼清醒的醉話。
至於他的“一本萬利”和汪大東的“一本萬利”到底孰勝孰劣,到底誰才是正確的。
那恐怕,就隻有靠時間和市場的檢驗,才能給出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