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這樣可是了我一軍。讓我說什麼好呢!”
“張大勺”歎著氣,閉上眼睛,情不自禁的發出了感慨。
“你這小子呀,自打租了我的房,就對我一百一的敬著。當初答應我的事兒不但都做到了,逢年過節你還淨送東西過來。勞你惦記啦,這些我可都記在心裡呢。”
“何況一個手藝人圖什麼?無非就是憑手藝安身立命,掙出份體麵來。用老話講,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帝王不用,賣與識家,識家不用,仗義行俠。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學以致用啊。”
“想想也是,我已經這把子歲數了,也許沒幾年就去爬八寶山的煙囪去了。與其讓一生所學的東西跟我一起灰飛煙滅,那還不如儘量幫幫你,也算是留下點什麼。既然你不嫌棄我,要做的又是對國家有益的正經事。那我總得對得起你才行。就不在你麵前裝什麼小麵人兒了。”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一輩子我都沒混出個名堂來,可這並不是我的本事不濟。雖然我不能去給你上灶掌勺,可對於宮廷禦膳,我還真有點兒發言權,知道得比旁人多一些。你要願意聽,我就來說道說道,儘我所能給你出出主意……”
甚至為了藏拙或是擺譜。
這些大師們自己都很少去動手做,得指使徒弟才有顯得派。
可劉師傅不一樣啊,他的手藝是在從學徒開始,於師父的棍棒下一招一式練就的。
也是他用自己一輩子的時光和灶火磨礪出來的。
他是在用一輩子積累的經驗,去一絲不苟地給邊家的親朋做自己最拿手的菜式。
這樣的手藝不但融入了血肉裡,也幾乎成了他做人的一種信念。
那就是,該怎麼著就得怎麼著,不打丁點兒折扣。
彆的也甭說了,老爺子隻要應了人,就必得親力親為上灶,這就叫信義。
再看看他帶來的這倆徒弟,又能看出嚴謹來。
因為彆看年輕的一個已經是瑞賓樓的二灶了,在店裡是什麼菜都能做。
可跟著劉師傅打下手,卻隻配蒸饅頭,做主食的。
另一個呢,多學了五年。
如今調到了都一處上班,乾的一樣是二灶,職稱也定了高級。
可那也隻有做蒸菜和湯菜的權力,不能碰小炒兒。
這就是老年間的規矩,手藝的火候師父嚴格把關。
說你不行,就真不行呢。
那不妨想想看,這樣的匠人態度,所做的宴席,吃在嘴裡是個什麼滋味兒吧?
事實證明,舌頭騙不了人,長著舌頭的客人們也沒有不識貨的。
無論每桌,上的菜很快便被客人一掃而光。
於是在邊大爺和康術德的懇求下,劉師傅不得不臨時答應,再給每桌加了兩道菜。
一個是拔絲土豆,另一個就是油渣小白菜了,不為彆的,用料好找啊。
可就這,最後一樣沒剩多少。
或許有人會說了,這年頭的人沒見過世麵,加上肚子也太素了,才會如此。
未必就能說明廚師水平真有那麼大差距。
但這樣的理由怕是說不通的。
為什麼?
就因為穿越而來,自詡吃過不少席麵的寧衛民也一樣啊。
就句話叫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劉師傅的一道賽螃蟹就給他吃服了。
人家是沒把肘子給做出龍肉味兒來,但卻把雞蛋和魚肉做成螃蟹味了。
說起來,前世寧衛民還真吃過這道菜。
當時是他是在一個老字號的京菜館請一個外地客戶。
客戶翻菜單時,看到這道菜覺得挺新鮮,又聽說是京城傳統的菜式。
結果就點了,沒想到等菜上來一嘗,倆人都樂了。
居然是盤兒沒形兒沒樣兒,碎豆腐似的炒雞蛋。
說是有那麼點螃蟹味兒,可實際上隻是因為菜裡澆了吃螃蟹少不了的薑醋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