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壇公園的副園長、服務局的金處長,還有皮爾·卡頓的鄒國棟,分彆坐在了另外三個包間的酒席上陪席。
這幾桌招待的客人都是文化界的朋友。
美協的副會長、秘書長、京城電視台的製片主任、畫家黃胄、鐘質夫、陶瓷專家葉赫民、書法家沙曼翁,坐一席。
兩大美術院校的師生們坐了一席。
還有一席就是《火燒圓明園》劇組的主要成員,導演李韓祥、“東宮”、“西宮”、“麗妃”還有那“倒黴皇上”全來了。
這些人坐在一起聊天,當然全是文化味兒。
嘴裡吃的是糕點小菜,但談論的都是曆史典故,宮廷軼事。
像過去砂鍋居是怎麼靠宮裡的下腳料發財的,當年清宮裡半夜又是怎麼吃克食,每年冬至節的朝堂大宴為什麼是個華而不實的苦差事,乾隆舉辦的千叟宴又有什麼樣的名菜流傳,光緒愛吃海味,慈禧愛吃鴨子,這老太太後來是怎麼死在了一張貪吃的嘴上……
“我……我呀……”
待尷尬平歇,寧衛民擦擦腦門的汗,才又說道。
“其實啊,我跟你麵前提錢的事兒,沒彆的意思。就是覺著有好處,我不該一人獨吞。覺著你幫我這麼大的忙,理應咱們有福同享,我才不虧心。”
“可是呢,我一沒想到,我那投機倒把的魚腥味會熏著你。二是沒想到這事兒還會這麼巧。咱們出去竟然還被羅嬸兒和玉娟嫂子撞上了。”
“都賴我呀,整個一大俗人,除了錢想不到可以謝你的東西了。怪我辦事沒腦子,考慮太不周到了。社會上現在不都在說那句話嗎?叫‘吃了沒文化的虧’,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我知道,這個事兒羅嬸兒和玉娟嫂子看見了,恐怕得往歪了想,也許她們還會背後瞎說道,這些肯定讓你很尷尬。而且萬一將來讓你的未婚夫知道,弄不好還破壞你們的感情呢。”
“我同樣也明白,為了避嫌,你沒有彆的辦法,隻有和我保持距離,儘量冷處理了。是不是?還有,我更知道你的為人。彆看生氣時你看著挺凶,但其實特善於替人著想,品質是相當地高尚。刀子嘴豆腐心都不能形容你,你簡直就跟菩薩一樣,那叫慧而有情。”
“可越是這樣,我越覺得自己的罪孽深重,對不住你呀。曉冉,你得相信我。有句話叫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不想當壞人,更不能坑了像你這樣好心好意幫我的人。所以我一定極力挽回惡劣後果。我得給你正名,我得還你清白,否則我就以死謝罪……”
寧衛民還就有這點本事。
不管他懷揣什麼目的,琢磨什麼事,話又有多麼誇張。
反正隻要從他嘴裡說出來,總有那麼股子誠懇勁兒。
讓人聽著都感動,都覺得是他善解人意,在為你著想。
於是電話那頭,米曉冉便繃不住樂了。
“你可真夠能瞎說的!什麼未婚夫啊?什麼菩薩啊?還以死謝罪?你也太誇張了!”
隻是話雖然是嗔怪的話,但從她逐漸開朗飽含笑意的語氣裡,寧衛民卻完全能夠確定,對方已經原諒了自己。
為此,他也就更賣力的發揮了起來。
“真的真的,我寧衛民生是一言九鼎的人,死是千金一諾的鬼!如有虛言,天誅地滅!”
這一下,弄得跟發毒誓似的,米曉冉那頭更是樂不可支了。
“你怎麼越說越沒邊了。什麼人啊鬼的?哎,我說你也說點實際的,你到底想怎麼挽回惡劣影響?彆光說不練啊……”
“這……這個暫時嘛,我還沒考慮成熟。不過有一點我已經想好了,那就是怎麼能讓你疏散心理壓力。”
寧衛民假模三道的躊躇了一下,隨後繼續他荒誕不經的建議。
“據說,摔東西這種辦法很管用,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也會同樣增加一些經濟壓力。你看這樣怎麼樣?我買一箱子玻璃杯去,咱找個地兒,你好好(卒瓦)上一通,你就把杯子當我,先出出火怎麼樣……”
偏偏大多數姑娘還就吃這套。
雖然聽了,嘴裡會說“討厭”,但心裡肯定不是這麼想的。
像米曉冉,就幾乎要笑得肚子疼了。
“去你的,你這什麼招兒啊。我才不乾呢……”
“你怕累啊?那不要緊。我還有一轍,咱就吃冷飲。我買一桶冰激淩給你怎麼樣?想怎麼吃怎麼吃,敗火……”
就這麼著,隨著持續不斷的說笑,一場風波,總算在寧衛民賣力的遊說下平息了。
至於這通電話,那時間可長了,足足打了得有三毛錢的。
如果不是這年頭電話線路的交換機還很原始,導致電話線路中斷,那橫是得奔四毛去了。
可還彆說,即便如此,米曉冉花這錢也沒半點不樂意的。
反而是滿麵含笑交的錢,美得就跟聽了場相聲大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