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下午,京城的胡同裡就滿是零碎的鞭炮聲。
都是孩子放的小鞭兒,偶爾才有個二踢腳,或者是麻雷子。
因為毫無節奏和規律,聽著亂哄哄的,就跟當年京城鬨兵亂似的。
但胡同大雜院裡的各家各戶還是很冷清的。
畢竟這年頭除夕是不放假的,大多數人還都得堅守在崗位上。
像寧衛民這樣自己能給自己放假的人可沒幾個。
康述德也是因為知道寧衛民春節得去遊園會忙,他和另外一個看門人調了班。
初二、初三要連著去單位值兩天班,這才換來的這天清閒。
不過到了下午三點之後,扇兒胡同的2號院就逐漸開始熱鬨了。
因為各個單位情況不一,有的領導比較開明,就早早放了。
像糕點廠的羅師傅,身子骨有病,又是車間主任,哪怕單位再忙,可誰管他啊?
事實上,他中午和同期進廠的幾個老哥們一起聚餐,喝到下午兩點就回來了。
他兒子羅廣盛作為糕點廠的骨乾,還得奮戰在第一線再苦乾三個小時,生產桃酥呢。
第二個回來的就是街道廠的邊大媽。
老太太因為位高權重,如今已經成了街道的財神奶奶。
居委會那些跑腿、張羅的差事,早已經全由副主任代勞了。
像今天什麼宣傳防火防盜啊,調解鄰裡矛盾啊,就都不用她管了。
老太太下午三點鐘回了家,也是頭一次能踏實的,專心專意為自家過年而忙。
再接下來,回家的就是邊建功了。
“北極熊”可是個好單位,這天就讓工人們上半班兒,大家來是單位都是為了中午聚餐的。
吃完了就散,邊建功之所以四點鐘才回家來過年,那其實是另有原因的。
完全是為了等他喜歡的那個沐月英下班,好一起來家。
人家姑娘是保育員嘛,必然得等廠裡的人把孩子都接走,才能下班。
事實上,下午寧衛民估摸時間差不多了,打算出門去接“張大勺”和孫五的時候。
說巧不巧的,就正好碰上倆人。
當時寧衛民正出院,這一對呢,也幾乎到了家門口。
他們都穿著這一年冬季時髦起來的“太空服”。
這種膨化棉纖維的衣服,輕,暖和,但穿著臃腫,行動不便。
而且他們倆童心大作,正在胡同裡打雪仗玩兒呢。
那姑娘是威風凜凜的扔著雪球在後麵大呼小叫的追。
攆得推著自行車,還帶著一兜子吃喝的邊建功在前麵潰兵似的逃。
但要是從雪球緩慢的速度,以及完全不著邊際的準頭來看。
不難看出邊建功的狼狽和害怕純屬是裝出來的,是故意營造一種追逐的刺激感,在逗人家姑娘玩兒呢。
可惜邊建功跑到了院門口,全無準備的和寧衛民打上了照麵。
這一來,意外的遭遇就讓他很是尷尬。
一個愣神就沒刹住腳,結果這小子“咕咚”一聲,車就歪牆上了,人也出溜兒地上了。
但更尷尬的事兒還在後麵呢。
因為正在興頭上的姑娘可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個邊大媽嘴裡沒心沒肺的“穆桂英”,還以為邊建功是真心害怕,自己摔倒的呢。
看到這副場麵,居然哈哈大笑。
追過來後都沒容邊建功說話呢,左手的雪球就扣他腦袋上了。
右手的雪球更不客氣,直接塞他脖子裡了。
邊建功就跟驚了似的,“哇”的大叫一聲,坐了起來胡擼腦袋和脖子。
跟著抬起頭大喊,“哎喲,涼死我了,沒你這樣的!”
這時姑娘扭頭看到了寧衛民,霎時,她才知道了什麼叫害臊。
一臉嬌嗔都僵在臉上,難堪地低了頭。
寧衛民表現得倒是很體貼。
他不動聲色走了過去,跟著伸出手,沒事兒人一樣把邊建功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