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民再次一笑,“領導,其實除了這個,特殊部門的人,對咱們的好處還多著呢。彆的不說,北神廚的內外工程雖然都結束了,可還沒安裝電話呢。您園子裡應該也有不少地方,想要安裝電話吧?可郵電係統不買咱們的賬啊,管電話的人忒不好打交道。”
“我忘不了壇宮小樓的兩部電話裝得多費勁。即便有區裡的批文,可我們還是又送煙又送酒,陪著笑臉請了好幾回的客。用了差不多倆禮拜才辦下來的。這次更完,安裝電話的申請我交上去都多半拉月了。郵電局那邊,楞是一個字兒回複都沒給,就好像他們不知道這事兒似的。壓根就不搭理我,跟我裝上孫子了。”
“沒辦法,我隻好托了郵電局裡的朋友幫忙打聽,看看豬頭該往哪兒送。結果人家告訴說,沒門。現在等著安電話的人太多了,連送禮的關係戶都得排隊。您還彆看頭幾天的報紙上剛登出來,說郵電部下達了擴建京城電話網,十萬門數字程控電話交換機工程任務書。但人家也跟我明說了,哪怕就是擴建了,這對咱們人口近千萬的京城來說,依然是杯水車薪。”
“按說這事我免不了得著回急的。可巧了,特殊部門的人要來了。那我現在還不急了。我都想好了,等那些段處長的手下們來了,我就打算把這件棘手的事兒交他們去辦。您想想,他們布控的工作為什麼呀?得收集信息吧?那電話對他們來說,絕對比對咱們還重要。我就不信,他們不願意給北神廚弄兩根電話線。”
“所以隻要有他們出麵,那郵電局就得乖乖聽話,麻利兒給咱裝上。跟誰裝孫子,郵電局也不敢跟那些人裝啊。這叫一物降一物。否則,就等著看段處長的那張黑臉,聽他宣講國家大義吧。”
天壇園長終於被逗樂了。
“你小子真行,歪門邪道的本事,你都玩得爐火純青了。竟然抬出段處長去對付郵電局。這和你在會上迫使人家給你弄步話機的手段,簡直如出一轍啊。我現在已經有點可憐段處長了,這麼被你算計。多虧他不是天天守著你,否則怕是要活活氣死了。”
而一直坐在旁邊,礙於剛才氣氛拘束未敢開口的園長秘書,這時候也笑了,終於敢搭話了。
大概是擔心自己領導的話有點不受聽,他還很儘職的捧了寧衛民一把。
“寧經理真是高才,值得學習啊。我今天算明白什麼叫物儘其用,人儘其才了。高啊!”
彆說,這一捧,他算是捧對了。
因為寧衛民可不止這點小心計,他其實是在拋磚引玉。
隨後輕而易舉,就把話題轉到了天壇的核心利益上。
“園長,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法子也一樣啊,管用就行。我最喜歡的就是偉人的那句‘黑貓白貓,能抓耗子就是好貓’。話既然說到這兒了,彆怪我句嘴,我還得提醒您一下。其實這特殊部門,對您可比對我有用的多。很有可能幫著咱們天壇解決掉,讓您一直難以釋懷的心頭恨事呢。”
這話可夠驚人的!
乍一出口,園長和秘書的胃口登時就被吊了起來。
“嗯?”
倆人對視一眼,都趕緊把耳朵豎起來,專心聽寧衛民怎麼說。
“由於曆史原因,許多的外單位占用了咱們天壇外壇好幾十公頃的用地和房屋。對不對?您不是一直想弄回來嘛。可您為什麼拿那些單位沒轍呀?不就因為各單位都有自己的靠山,他們總搬出來跟您打擂台嘛。反過來您的那些上級單位卻都對此袖手旁觀、坐視不管,甚至互相推諉。”
“可有這麼一句話您彆忘了,惡人自有惡人磨。雖然您靠自己個兒,是和他們爭不過。他們會跟您耍賴、拖延、裝傻充楞。可這特殊部門要是能出麵讓他們騰退。那他們還能這樣嗎?還敢不搬嗎?”
“當然,這招也不會‘包治百病’。像什麼園林學校、土地局、藥檢所、醫院,怕是跟國家安全掛不上邊的,不吃這套。可問題是,對於天壇外壇西北角,那些密密麻麻的天線網,特殊部門至少管用吧?他們肯定能把那些玩意給拆掉啊。”
“我記得您說過,那好像是一組發射台。當初是特殊時期為了乾擾敵台才設立的設施。如今的時代背景下,那東西明顯已經成了沒用的廢物了,我看那院子裡住的都是廣播事業處的職工啊,差不多已經是大雜院了。而且那麼多天線不但有火災隱患,所產生的電磁還會對附近的電子設備造成不良影響。”
“我的意思是,那發射台不就正好就歸屬於特殊部門的管轄範圍內嘛。您要是能以此為據,一旦說動段處長秉公執法,幫天壇出頭。那興許很快就能給您搬掉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
目視前方路況,寧衛民手握方向盤,神情自若,輕鬆而談。
但就沒他這麼準的。
確實一語中的,一下子說中了天壇園長的心病。
要知道,共和國建立初期,由於首都需要大量的辦公用房,各個單位紛紛“號”房子。
再加上當時的社會,普遍對文化遺產的認識程度還比較低。
於是一些古建築,就相繼被占用了。
就天壇的具體情況來說,更是尤為嚴重。
本應該是二百七十三公頃的壇域內,差不多有七十三公頃的外壇土地都被占用。
天壇幾乎丟失了外壇麵積的一半。
這就導致天壇“天圓地方”格局不複存在。
內壇“蒼璧禮天”,外壇自然郊野的植被形態,統統受到嚴重破壞。
原有的文化內涵和肅穆氛圍大打折扣!
實際上如今通往圜丘壇的原有祭祀路線,以及部分神樂署原址,都被已經被外單位占用。
犧牲所已完全不複存在。
另外,由於天壇部分建築及配套設施受限,由於部分內壇牆緊鄰外單位建築,也給古建維修工作造成了重大阻礙。
尤其分散於外壇牆的大部分居民樓建築年代較早,生活環境和設施較差,部分私搭亂建甚至依牆而建,嚴重破壞了壇牆牆體。
所以怎麼才能要回這些房子,一直都是多年來持續困擾天壇園長的難題,要比資金匱乏的問題更難解決呢。
說實話,即便這個年頭,還沒有什麼“影響世界文化遺產整體性展示”的明確概念。
天壇方麵甚至都沒有萌生意識,去製訂該如何完善規製,恢複皇家園林原貌的具體計劃。
可在天壇園長的心裡,這些地方終歸是天壇所有。
既然所屬權是明明白白的,他又怎會甘心被旁人白占了去?
彆的不說,就說寧衛民提及的那個發射台,就占了一個偌大的院子,有好幾十間房呢。
再說沒出息一點,這年頭京城到處缺房,難道天壇的職工就不缺房嗎?
一樣啊。
那憑什麼好好的房子讓外人住啊?
用來解決內部職工缺房的問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