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都去花天酒地,尋歡作樂,其實對身體來說也是較大的負擔。
就是日本豐田、住友、三洋這樣跨國公司的富二代,也沒有幾個這樣過日子的。
可要說起來,還真怪不得寧衛民腐化墮落,嘴饞好色,扛不住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
因為的確是工作需要,盛情難卻啊。
要知道,至拉杆旅行箱銷量突然暴增為止,寧衛民跑下來的大和觀光旅行分社已經有了八家。
這每一家每周請他一天晚上,這時間上還不夠排開的呢,注定得冷落一位。
尤其眼下又是貨物趨緊,先一步賣空了貨的分社補不上貨。
彼此已經確定合作關係的旅行分社的基層人員是天天著急。
沒有旅行箱就等於在丟錢啊,還有應付已經預定了旅行箱的客戶們的催促。
於是個頂個成了愛哭的孩子,幾乎是下跪懇求上司快想辦法。
下情從組長傳遞到這些分社的社長耳中,同樣“壓力山大”。
哪位旅行分社的部門社長都怕寧衛民把自己的分社給忘了,過幾天就得打電話請他一回。
那不就連綿不絕的接龍遊戲了?
這就是香餑餑的待遇啊。
不去?不去行嘛,那是要得罪人的。
像2月3日這天,目黑區的大和觀光分社的高橋社長就是第三次給寧衛民的“大刀商社”打電話了。
說晚上有空的話,一定請寧衛民抽出時間來賞光吃頓飯。
這位高橋社長,年紀差不多有四十歲,在“大和觀光”乾了已經二十年了。
性子有點像那位地中海發型的穀口主任,是一位好好先生。
在合作一事上,應該說,他是寧衛民感覺最好說話的一位,當初和寧衛民達成合作特彆痛快。
但也正因為性格太軟和了,辦起事來就比較容易吃虧。
所以這位高橋社長,哪怕按照年功序列和自身資曆,本應該去管理有錢人更多的核心區分社擔任社長的,可實際上卻被分到了差一等的目黑區旅行分社。
連邀請寧衛民吃飯這件事,也是排在彆家後麵的。
常言道,事不過三。
既然寧衛民已經推了他兩次,這次連他自己都感到不能忒欺負老實人了。
便隻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下來。
晚飯去了一個料亭吃的是三萬円一位的懷石料理。
開始扯了一些閒篇,最後談論的無非還是拉杆旅行箱什麼時間到貨,能給目黑區分社多少。
對這個問題,寧衛民一再保證,自己絕不會讓高橋社長失望。
還說出了貨不到位,自己絕不回國過春節這些話後,才算寬慰了這位好好先生的心。
可即便吃完飯,寧衛民還不能回家,必須得去再找個地方喝一輪酒才行走。
否則的話,對於宴請者來說,就像受請者有什麼不滿似的,難免讓這位高橋社長多想。
日本人的榆木腦袋啊,就是得可丁可卯按照通常慣例來。
一點流程稍微有點變動,他們的小心臟就受不了。
不過寧衛民也有言在先,提前先打了聲招呼。
“高橋社長,請恕我晚上不能久坐,明天還有許多重要事情要忙。我最多再坐一個小時。您看可以嗎?”
】
在得到高橋社長點點頭同意後,他才又欣然去赴“二次會”。
在高橋社長熟門熟路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了六本木,推開了小巷裡的一家名為“丹特斯”的酒吧大門。
走進去瞄了一眼,空間不大,一個水吧前十個座位。
當下時間明明已經過了晚八點了,卻還空著一多半。
寧衛民立刻就知道這是一家生意普通的“斯納庫”。
“斯納庫”在日文中稱為“スナック”,是英文snck的譯音,中文意思就是“零食”。
所以照字麵意思理解,這種場所是個讓客人吃東西,休息的地方。
可實際上呢,卻是指地方不大,裡麵有卡拉ok,有媽媽桑和服務員陪著客人聊天、唱歌的“小型酒吧”。
要是非要找個具體的例子,就是像《非誠勿擾》這部電影裡。
葛優色迷心竅,被“北海道四姐妹”年輕時的一張海報,誑進去的那家小店。
這種稱為“斯納庫”的小酒吧,其實是受到奧運會影響才誕生的特殊產物。
因為它最早就是出現在東京第一次舉辦奧運會的1964年前後。
作為舉辦國際性盛會時的一個慣例,當時日本也開展了淨化社會風氣的運動,嚴格控製提供酒類店鋪的深夜營業。
於是乎,就出現了學習美式酒吧模式,但除了酒類,還提供“便餐和小吃”的店家。
因為飲食店是可以深夜營業的,這樣就繞開了法令的限製,得以借助這種變通形式長時間營業。
應該說,早期營業的“斯納庫”確實是作為“深夜提供酒類的飲食店”,純粹地存在著的。
賣點就是花色諸多的下酒小菜,和為客人加冰、兌水、斟酒等服務。
媽媽桑和服務員基本上是隔著吧台“麵對麵”接待客人,就像普通的調酒師一樣。
這裡基本不存在坐在客人身旁提供接待服務的情況。
說白了,最初的“斯納庫”就是一個純粹聊天解悶的場所。
客人來了,可以在這裡和媽媽桑或鄰座客人聊聊天什麼的,就著一小碟零食坐在高腳凳上喝酒,其他什麼都乾不了。
但後來日本進入八十年代,經濟與收入進一步出現雙增長,這種小酒吧就無法滿足有錢人的需求。
於是,伴隨著池袋和銀座等地出現了高級的“俱樂部”(クラブ)。
“斯納庫”的媽媽桑和服務員也就被嚴酷的商業競爭,倒逼著從吧台裡麵走了出來,坐到了客人的身邊。
而且因為卡拉ok的出現,她們還要比俱樂部多提供一些額外的服務——伴場伴舞。
至於日本男人晚上喝酒找樂子的酒吧,也就此出現了兩極分化。
有錢人去泡“俱樂部”,一個小時三萬円。
沒錢的去“斯納庫”,一個小時三千円。
當然,這裡說的“沒錢”也是相對而言的。
因為再怎麼說,“斯納庫”也是收“席料費”的,講究情調的場所。
往往在這樣的地方暢飲一番,開銷也得上萬円。
能享受這種有人哄著自己,以色娛人的服務,起碼也得是在公司裡麵有點地位的男性,或者是從事自營業的小老板。
而東京的日本男人,大多數公司已婚白領每天零花錢,也隻有一兩千円。
喝頓酒,唱唱歌,聊聊天,一個禮拜的零花錢就沒了,誰不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