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正的普通人喝酒的地方是pub、居酒屋這些不會因為座位收費的地方,量大管飽。
總之,高橋社長在餐後沒有帶寧衛民去銀座的“俱樂部”,而是來這種“斯納庫”,是很符合其身份地位的實際做法。
隻能說人家不喜歡打腫臉充胖子,卻不能把這視為一種為圖便宜的怠慢。
果不其然,店裡的徐娘半老的媽媽桑一看到高橋社長,就露出了尤為親切的微笑。
非常風情嫵媚、風光儘妝地迎上前來。
“高橋桑,您可好久沒有光顧了,最近很忙嗎?今天能夠見到您,可是太高興了。熱烈歡迎。”
高橋社長則笑眯眯地說,“媽媽桑隻有生意不好的時候才會想我吧?”
“哪裡有。”媽媽桑貼近高橋社長小聲說,“我是因為太想高橋桑了,才會無心打理生意,去應付其他的客人啊……”
隻憑這倆人眉開眼笑,小聲說話大聲笑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老相好”了。
寧衛民因此斷定這裡應該是高橋社長經常來光顧的地方。
果不其然,還沒等媽媽桑招呼,高橋社長就越俎代庖的主動為寧衛民介紹上了。
“這位是民子,這裡的媽媽桑,她在這家店裡已經十幾年了。我也是因為她,才成了這裡的老客人,在這喝酒差不多同樣有十幾年了。”
跟著又給媽媽桑介紹。
“寧社長是‘大刀商社’的社長,也是我們公司非常重要的客戶。民子,你今天可一定要替我招待好啊。”
這話寧衛民絕對相信,因為他眼前的媽媽桑儘管看上去已經四十歲左右,年紀和高橋社長應該差不多。
但身材和皮膚都保養得很好。
依然能夠看得出,年輕的時候肯定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人。
她能勾走高橋的魂兒,讓他死心塌地常年來消費並不奇怪。
就是不知道倆人還有沒有更多的故事了。
而如此一來,媽媽桑也就分清楚了主次,立刻把全部的熱情轉移到寧衛民的身上。
先是微笑著衝寧衛民鞠了一躬,“歡迎光臨”。
然後就幫助寧衛民脫下大衣掛好、送上滾熱的白毛巾擦手擦臉,甚至幫助他捶打捶打肩膀。
不但十分的賣力殷勤,尤其能讓人感到一種母性的溫馨。
不得不說,為了掙錢,這位媽媽桑是真敬業,也真拚命啊。
高橋先生的身材是有點胖的,大概是坐不慣高腳凳的,就沒往吧台那邊湊。
而是等著了解他需要的媽媽桑把他們帶到了店裡唯一的三角沙發坐下。
“斯納庫”講究的是“開瓶”,按瓶計價。
所以一般都沒有日本清酒和生啤酒,除了瓶啤酒以外,就是要喝洋酒。
當然,這個價格肯定是要高出市價的。
不過今天因為寧衛民說過,時間吃緊不能久留。
高橋社長就沒讓拿瓶啤酒,而是讓媽媽桑直接上威士忌。
作為老客人,通常都是會在常去的店裡存酒的。
開一瓶酒後,一次沒有喝完,臨走時就在酒瓶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媽媽桑”看人下菜碟,如果這個客人看起來有錢,又希望他常來的時候,就會動員陪酒小姐多喝他幾杯,或者把他的存酒“轉移”一部分出去。
當然,有的時候為了讓客人感覺自己在店裡麵總是有酒,媽媽桑還會在客人存放的酒瓶裡麵添加一些酒,以便吸引住客人。
這是所有酒吧不言而喻的小手段。
高橋社長在“丹特斯”的存酒是半瓶三得利陳年,看他今天的意思,是要把這半瓶都喝光的。
日本人喝威士忌的方式也比較奇特,通常是倒出一杯後,加水、加冰飲用的。
日本人則把這種喝酒方式稱為“水割”,也就是“酒中摻水”。
日本的“斯納庫”甚至因此有了“水買賣”的彆名。
在日本,隻要說一個女性是從事“水買賣”的,那後麵的想象空間就任你發揮了。
西方人至今都不明白日本人怎麼會“創造”出來這樣一種喝威士忌的方法。
如同他們不明白華夏人為什麼喝紅酒,要在好不容易剔除掉糖分的葡萄酒裡加碳酸飲料。
不過毫無疑問的是,作為“斯納庫”最核心的服務。
這裡提供的小吃和下酒菜儘管早已不似舊日那樣的豐富,但這些東西和酒水一樣,無疑是要有店裡推薦的服務小姐和媽媽桑端到客人麵前,親自侍弄的。
結果,今天偏偏就這個環節出了岔子。
敢情就在一個身姿曼妙,穿著金色連衣裙,銀色高跟鞋的禦姐型美女,尾隨著端酒的媽媽桑,從吧台後的小廚房裡,端著乾果和酒菜走出來的時候。
她才剛走到沙發這邊,一眼看見了寧衛民,瞬間就地止住了腳步。
恰恰就因為這一下子刹車太猛了。
不鏽鋼托盤上的乾果因為慣性飛了出去,全撒在了正跪下去在茶幾上擺放酒水的媽媽桑身上。
於是僅僅一瞬間,現場變得狼藉無比,尷尬無比。
媽媽桑幾乎同時尖叫一聲,回頭怒目地盯著肇事者。
但更奇妙的是,沒等到媽媽桑發火訓斥。
當寧衛民因為這異常的情況抬起頭來,看到了美女臉後。
他也以不亞於媽媽桑的驚訝睜大了眼睛。
並且站了起來,不暇思索地搶先叫出了一個名字。
“阿……阿霞!”
是啊,寧衛民怎麼也不敢相信。
僅僅五個月之前,那個坐在長城飯店的豪華套間裡,一身的高檔名牌,像個大姐大一樣跟自己做以彙兌買賣的地下錢莊的實際控製人。
那位14k傳奇大老洪先生的得力助手,以高智商和強大氣場留給他深刻影響的知性美人。
眼下居然躋身於東京六本木一家“斯納庫”,成了一個要伺候客人的服務小姐。
說實話,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是眼花了。
或者是碰到了天下間最大的巧合,居然有個日本女人和阿霞撞了臉。
否則這沒法解釋啊,根本不符合邏輯,可偏偏這還就是真的!
“抱歉,寧桑,讓你見笑了!我實在沒想到,在這裡能碰到熟人。”
僅僅一句港普,就足以坐實寧衛民所看到的不是在做夢。
更彆說,恢複了鎮定的阿霞還衝他露出了帶有獨特氣質的微笑。
但這下,又輪到高橋社長和媽媽桑麵麵相覷,滿腦袋的問號了。
幾秒之後,幾乎同一時間,他們也帶著急切脫口而出,分彆詢問。
“阿霞,到底怎麼回事?”
“寧桑,你們難道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