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薄的霧靄還沒有散去。
蒼涼的號角聲與隆隆的戰鼓聲同時響起,瞬間便吹散了早春時節的旖旎,旌旗飛舞,金鐵交鳴,天地間肅殺之氣大作。
晉陽城南,近十萬大軍拔營而起,人喊馬嘶之間陸續南向。
實際上,這還隻是戰爭開始時前奏中的一部分。
在此之前,大軍斥候已經遍布於介休,平遙等地,走的最遠的甚至已經繞過介休,深入到介休西南的雀鼠穀當中去了。
以平遙為中心,方圓百裡儘都在大軍眼界之內。
此時,文水,太穀,祁縣,平遙等縣差不多皆已淪為空城,百姓大多南遷,有一部分則跟著王氏子弟來了晉陽。
當日王氏叛唐,西河郡屢生亂事,這些縣城首當其衝,又有晉陽失陷在前,接著李元吉狼狽逃出晉陽,南下時帶走了這些縣城大量的青壯,於是,這些晉地古城紛紛淪為了戰爭緩衝地帶。
倒是汾水西岸的西河郡郡城隰城還有一些唐軍把守,其實背靠呂梁,東依汾水的隰城狀況也不算好。
隋末戰亂以來,隰城周圍著實鬨過許多義軍,百姓更是大量逃入呂梁山中為盜,隰城因不在南下要道之上,山匪剿滅起來也吃力不討好,所以呂梁匪如今已經壯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在隰城左近肆虐不休。
所以說,如今的並州南部很大一片地方,在多半年的時間裡都是空白,成了流民和鳥獸的巢穴。
當然,這些地方也必定不會空著太久。
不論是唐軍北上,或是從並代兩州大軍南下,都會占據這些地方,作為大軍落腳之處,或是糧草聚集的地方。
唐軍不敢北來,那是一定的了。
除了西北的薛舉,李軌,梁師都,甚或是唐軍麾下,還有著些騎兵勁旅能與代州騎兵相較一番外,其餘反王,彆說你擁兵多少多少,論起騎兵來都在吃灰之列。
而代州騎兵連戰連勝之下,可不如當初那麼默默無聞了,隻河北一戰,便讓他們名揚天下,隱為諸軍之冠。
如無大兵,靠晉陽太近,是非常吃虧的事情。
騎兵來去如風,可能等你看到騎兵的影子的時候,城池已經被團團圍住了。
唐軍將領不蠢,自然不會輕易北來,他們在這些地方堅壁清野,沒給南下大軍留下什麼東西,如果不是汾水在旁邊滔滔而過,他們能把水源都給你弄沒影了。
去年攻下晉陽的時候,李破倒是可以趁勢南下,掃平這些縣城。
可那會兒大軍即將北上,沒辦法分散兵力,不然的話,現在大軍的起點應該是在平遙才對。
大軍踏著荒涼的古道,漫野而來,卷起滿天煙塵,沉悶如雷的馬蹄聲徹底擊碎了平遙古城的寧靜。
平遙的城牆灰撲撲的,一看就不是磚石,而是泥土夯成,城牆也不算高大,孤零零的立在那裡,好像被人遺棄了老婦一般,寥落中透出滿身的暮氣。
這是一座寂靜如死的城池,李破立於大旗之下,隻是略略打量了一番,便傳令全軍,穿城而過,繼續南下。
此時已過正午,騎軍中軍走的不算快,前鋒羅士信和王智辯兩部,早已在這裡蜂擁而過多時了。
而騎軍和步軍拉的很開,李破令騎兵先行,自己統帶騎兵中軍,將步軍留給了尉遲信與陳圓統領,到了明天估計步軍才能趕到這裡。
過平遙的時候,發生了一段插曲。
路旁有一衣衫襤褸,白發蒼蒼的老者,跪伏於道左,大軍穿城而過,隻有一小卒從馬上解下皮囊,扔在他身邊,其餘軍卒,皆視而不見。
李破過時更是瞅也未曾瞅上一眼,大軍一旦成軍,和大軍中的多數人一樣,他的心冷便會變得冷漠而堅硬。
他也做過流民,知道流民的卑賤和傷痛,同樣也見識過他們的猙獰和狂躁。
可這會兒,除了對大軍有益之事,他不會有任何的憐憫之心存在,他的一舉一動皆係於軍心,不能輕動。
很快,大軍便將孤冷的平遙扔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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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介休唐軍已被驚動。
一直在盯著晉陽的唐軍,在北邊兒消息斷絕之後,便有了戒備。
李仲文急急派人向南請求援兵儘早到來,一邊則招薑寶誼,張倫來商談介休防務。
其實不用怎麼商量,李定安若率軍來攻,唐軍唯有死守介休等待援軍,這是唐軍上下的共識。
北邊兒那些騎兵的戰績越來越嚇人,和他們野戰……算了吧,齊王李元吉前車之鑒不遠,沒人想去重蹈覆轍。
可一商量,除了速向南邊兒求援之外,幾個人的意見竟然不一致了。
薑寶誼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了起來,也許這位是感覺立功的時候到了吧?誰知道呢,反正人家說了,守城若不出城求戰,乃兵家之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