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黨郡城,李破呆了十天。
除了前兩日在郡守府中,聽取眾人稟報公務之外,其餘時日皆是在上黨周遭巡視。
時間不長不短,程序上和之前也沒太大差彆,先就是接見一些郡中高級官吏,算是認認人,外加稍稍考量一下才乾,都是走馬觀花的事情,不必細說。
其實主要還是以裴世清,張倫為首,商談一下上黨諸事。
和李破料想的也差不多,上黨的情形不算壞,也絕對談不上有多好,半死不活的,和上黨官場死氣沉沉的表現和般配。
頭一次比較細致的聽取一郡政務,又是上黨這樣一個地方,李破很快發現了有趣兒,或者說是無趣之處。
聽上去有點矛盾,可事情就是這樣,上黨的官員,家族現在還屹立不倒者,或多或少都有逃避兵役,勞役的情形。
換句話說,遵紀守法的人早早就都沒了,剩下的幾乎都是“幸存者”,按照時下的說法,他們都是亡命之列。
就像李淵在太原留守位置上,招納亡命,聚攏豪傑,此中亡命,豪傑之流,在當時差不多都屬於逃人,也就是說,他們的名字都曾出現在三征遼東的名冊之上,可人卻沒去。
如果大隋還在,那麼上黨官吏中,有一多半兒都將出現在東都追緝名單之上。
說是有趣,是因為李破第一次發現一郡之中有這麼多的逃人,無趣的地方在於,這個現象應該不是上黨所獨有,其他地方清查一下的話,不定能發現多少呢。
更讓人沮喪的是,逃人的行為較真的話其實並不值得稱道,因為這些家夥本就掌握著比普通百姓更多的資源,逃脫起征招來很輕鬆,之後隋末動亂中最有力的一群參與者。
這麼一想,就讓人很不舒服了。
到了李破這裡甚至生出了一些嫉妒和厭恨出來,想當年老子都知道征伐高句麗的結果了,最終卻還不得不走上一圈。
你們倒好,躲在後麵洋洋得意的,還弄出許多幺蛾子出來,真真是老天不公啊。
可話說回來了,參與了大業八年征伐遼東戰事的他,一直走到如今,他其實早就發現,能夠招收到曾經隨軍征伐遼東的老卒的機會越來越少,並非這些人都死在了遼東,而是因為他們大多沒能回到晉地而已。
遠離故土,戰事一場連著一場,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著和死了也沒什麼分彆,一直行走在生死邊緣的人,麻木的揮起刀槍,或作為官軍,或作為亂匪,在亂世中掙紮求存,最終脫穎而出者,多數都和地獄裡逃出來的惡鬼相仿的人物。
曾幾何時,上黨兵也是晉地軍旅中非常突出的一部,可現在呢,李破麾下的上黨兵卻隻有小貓兩三隻,而且他們為了在軍中立足,多數都以代州兵自居……
好吧,上黨其實也有著一個很大的優點,這裡是出射手的地方,府兵人家極多,曾經是晉地步軍射手最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
隻是他們的腿兒比較短,多數不諳騎術,和古希臘時期的特洛伊城邦的士兵比較相像,擅長弓箭,硬碰硬的話比較吃虧。
當然了,這會說這些都多餘,李破也無心在此時於上黨地界征兵。
呆了幾天,李破也看出來了,裴世清和張倫並非一團和氣,張倫想要放手剿匪,一直被裴世清用各種理由拖著,讓張倫非常不滿。
裴世清的理由很充分,他認為上黨匪患由來已久,和當地大族脫不開乾係,內外勾結之下,冒然入山剿匪,隻會損兵折將。
張倫同樣也有自己的見解,他認為以他麾下兵卒之精銳,剿匪那是大材小用,自然兵到匪除,再加上有他領兵,能費多大力氣?
到時候捉幾個匪首傳頭示眾,能收震懾之功不說,順勢還能牽連出一些勾結亂匪的人出來,也能讓你這個上黨郡守省去不少功夫不是?
兩人暗中較勁的結果就不用說了,郡中文武幾乎都站在了裴世清一邊兒,沒辦法,誰也不想讓張倫這樣的家夥在郡中肆虐,那得死多少人?說不定什麼時候還能牽連到自己身上,到時候你去跟手握兵權的張倫講道理?能講得通嗎?
支持裴世清最有力的一個人無疑就是長孫敬德,在上黨紮根已久的長孫氏,最怕的就是像張倫這種手持刀槍的將軍了,不定一刀下來,就砍在長孫氏的根係了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