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綸為人倨傲,並不討同僚喜歡,可其人性情直率,有任俠之氣,兼且頗有才能,這樣的人得至尊賞識倒也不算奇怪。
心裡稍稍琢磨了一下,也就放在一邊。
段綸是長孫順德的姻親,之前又薦宇文士及,而且段綸娶的是李淵長女,封德彝的妻子則出身弘農楊氏,如今看來簡直就是天然的政敵。
想到這些,封德彝暗自歎息一聲,段綸本人其實不算什麼,可其父乃前兵部尚書,大將軍段文振,此人去世也有十多年了,可遺澤猶存。
而且段綸正當壯年,他封德彝卻是垂垂老矣,所以說啊,即便他有整治段綸之心,也不會輕易出手。
寧負白頭翁,不欺少年窮嘛,活到封德彝這個歲數,分外明白這個道理。
當然了,在封德彝看來,整治段綸其實不費多少手腳,那人自以為是的很,哪天到了禦前,隻需讓人稍微挑撥,也許就要大放厥詞,皇帝再是寬仁,到時也容不下他。
而且這人酒後喜歡胡言亂語,傳出什麼謠言來也不奇怪。
封老狐狸心思隻轉了轉,便想出不下十種法子來打擊段綸段從禮,隻不過他現在無心於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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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夜宴群臣,若無詩詞娛之,豈不無趣?至尊其實不用擔憂臣等作不出佳句來,之前那次是沒什麼準備……
至尊登基以來勤於政事,愛民如子,臣等與至尊相見多在太極殿中,眾人私下談論起來,天子如此,實乃天下人之幸也,所以眾人便少有用詩詞歌賦以娛君王之想。
於是便也在至尊麵前獻了醜,臣可與至尊做賭,眾人這次應詔而來,必然有所準備,至尊若是不信,過會便可令群臣賦詩以娛佳節,眾人定有佳作奉上。”
李破聽了稍稍訝然,還以為封德彝是想勸他莫要讓群臣作詩了,不想卻是這麼一番說辭,想一想還挺有道理的。
畢竟世間有急才的乃是少數,很多人其實都是在家裡準備一些詩詞,等到應景的時候再拿出來顯擺一下,春夏秋冬,梅蘭竹菊,送彆,迎客等等,你隻要準備好這些,便也能應付得了大多數的場合了。
像八月十五中秋詞,當世不顯,在後來卻是一大門類,他自己記得的就有好幾首呢,而臣下們都是胸有城府之人,經了上次的突然襲擊,這次若沒有學乖才叫見了鬼。
李破點頭笑道:“那咱們就拭目以待?”
宮中宴飲,應詔賦詩是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節目,雖因場合過於嚴肅,難有佳作,可要是少了這一環,宴飲就會失色不少。
而封德彝提起這個可不是單單為了活躍宴飲時的氣氛,拍皇帝馬屁這事需要技巧,此時便到了火候,於是封德彝便道:“至尊也精於此道,不如借此機會讓臣等也見識一下才情如何?”
這要是李淵,或者是楊廣,封德彝根本不用繞這麼大的彎子。
可眼前這位就有些特殊,封德彝觀察已久,卻也沒弄明白這位的才情是從哪裡來的,詩詞這東西確實需要天賦。
但話說回來了,其他的都普普通通,甚至可以稱之為粗略,隻詩詞作的讓人無話可說,這樣的人封德彝從來沒有聽說過,就算有天賦,也不是這麼個天賦法吧?
詩詞說起來到底是要以文才作為底蘊的,連文章都做的狗屁不通,你能做出什麼好詩來?詩詞是文章的進階版,提取的也是文章中的精華,地基打不牢,也就談不上什麼詩才。
可皇帝就是這麼奇特,封德彝特意收集了皇帝流傳在外的詩詞和殘句,不得不承認,皇帝確實詩情絕世。
當年一首從軍行,早已遍傳天下,今年又有一首潼關懷古,也是讓人拍案叫絕。
而有了這些,封德彝才敢來拍馬屁,不然很可能拍到馬腿上。
梯子送的剛剛好,李破果然意動,他也好久沒在人前顯擺一下了,於是順勢就裝了一下,“朕就怕詩作一出,再無人敢寫中秋詞啊。”
乍一聽,封德彝差點沒一頭栽地上,這是馬屁拍的太狠,把馬給拍瘸了嗎?
回過神來馬上擠出些笑容,平日裡都不用想,話就能到嘴邊,此時卻是無言以對,怎麼說好像感覺都不太妥當。
李破側頭借著月光看了看這個老狐狸的神色,不由哈哈大笑,順手拍了拍老頭的肩膀道:“你是朕的宰相,才學在朝中也是數一數二之人,以後少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小事,你能幫朕治理好江山社稷,不比什麼都強?”
封德彝心中稍稍凜然,立即躬身道:“至尊說的是,臣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