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帶著從人出了元府側門,下意識的左右瞧了瞧,見外麵無人窺探,才暗自鬆了口氣。
其實此時天色已晚,也瞧不見什麼,隻是心理作用罷了。
他裹了裹衣袍,翻身上馬,口中噴吐出幾許酒氣,吩咐著從人,“走,咱們回府。”
天氣冷的厲害,從人們也不願在此多做停留,應諾一聲,便簇擁著他麻利的離開了這裡。
…………
喝的微醺的褚遂良端坐馬上,絲毫不覺寒冷,滿腦子想的都是此次來到元府拜會貴人的得失。
給元朗元仕明參讚幾許算不得什麼,隻是貴人間的糾葛對於他們這些臣下來說,參與其中要尤其謹慎。
人家兩個自小一塊長大,情分非比尋常,嬉笑怒罵也許隻是怡情之舉,可他褚遂良要是不懂分寸的抖機靈,一旦傳到貴人的耳朵裡,怕是沒什麼好果子吃。
所以說即要哄得元令尹高興,又不能觸怒了那位長公主殿下,這才是考驗功夫的地方。
想到此處,褚遂良不由自得的一笑。
能在貴人府中吃上一頓酒,結果顯而易見……
…………
“大郎明日可有閒暇,唐侍郎殷勤邀約,總是拖延婉拒不是辦法,依老奴看來,風聲已過,不用如當年那般謹慎……
侍郎位在要樞,當初又與主人交誼甚厚,大郎去見一見應是沒有壞處,大郎看明日是不是過府拜會一下?”
說話的是褚遂良府中老仆,以前是褚亮的書童,一直隨著他們父子東奔西走多年,如今又陪著褚遂良回到長安,一來是在府中榮養,二來則是充當褚遂良的心腹幕僚。
可見褚亮對兒子並不算太放心。
褚遂良眼睛眯了眯,心中一陣膩歪,暗罵了一聲倚老賣老。
現在他在給事中位上剛剛算是站穩腳跟,名聲不顯,才具也未得眾人認同,隻是按部就班的度過了適應期而已。
這樣一個時候去結交唐儉那樣的朝中重臣?合適嗎?他連房玄齡,虞世南,歐陽詢這些人都還沒去拜見,何況是唐儉唐茂約了。
而且唐儉和其他人還不太一樣,晉陽唐氏中人,李淵的從龍之臣,信重非同一般,尤其值得警惕的是,當他任職給事中之後,那邊幾次三番派人邀約,也不知為了何事?
如果冒然赴約……
稍微想了想,褚遂良嘴角已是噙了幾許冷笑,“明日還有事要做,回絕了吧,俺在內中也一年多了,與唐侍郎相見寥寥,往日情分早如過眼雲煙,相見之後又能說些什麼呢?
如果談起舊日情形,不免有緬懷偽朝之嫌,反而不美。”
話說到這份上了,老仆卻還糾纏不休,“大郎說哪裡話,見了怎麼會沒有話說?唐氏祖宅就在晉陽,主人一直在晉陽為官……”
褚遂良已然不耐,隻是不好發作,老仆雖名為仆役,可多年追隨褚亮左右,執掌庶務,從過軍旅,當過散官,與他家早已休戚與共,算得上是一家人了。
“那阿伯以為我該如何?”
老仆在馬上揮了揮手,讓眾人散開些,這才微微躬身道:“大郎息怒,你向有主見,老奴如何不知?
隻是今時今日,大郎為給事中已有一載,交從往來之上也該放開些手腳了吧?房玄齡,唐茂約,虞世南等人皆為主人故交,怎能常此疏離,老奴覺得,是該到了去拜見一二的時候了。
仕途之上,謹小慎微者,常居下僚,大郎又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褚遂良微微頷首,這話說的就有些道理了,可要說怎麼在京中結交友朋,他卻有自己的主意,絕非旁人三言兩語能夠改變得了的。
一陣寒風吹過,褚遂良微微打了個冷戰,便也不想多說什麼,“既然如此,那就勞阿伯走一趟唐府,就說最近省中事多,等俺閒下來,再前去登門拜訪。”
這就是婉拒了,老仆眉頭深鎖,卻也不再相勸,隻是應道:“是,那老奴明日裡便去回話。”
說完又猶豫的道:“要不要備一份年禮送過去?”
褚遂良這下是真的不滿意了,瞪了一眼老仆,“俺家與唐氏並無深交,得意時不曾為友朋,落魄時亦不曾得其援手,怎的?如今卻要向其厚禮以賄不成?”
不等老仆說話,他接著淡淡的道了一句,“阿伯年紀也大了,阿爺讓你隨我回來長安,也就是想著讓我能奉養一二,如今還管那許多閒事是我的不對。
人情往來,怪勞心費力的……以後呢,阿伯還是安心在府中榮養,不需操勞什麼,以免阿爺聽聞,怪我不懂體恤。”
“還有,阿爺那邊的往來書信也交給旁人吧,我這年紀,做了什麼還要事無巨細的報給阿爺知曉,於你於我皆不妥當,你說是不是?”
老仆默然,知道這是著人煩了,想起當初臨行時主人說了那些話,心裡暗自歎息了一聲,這些年來走南闖北,確實也該好好歇歇了,操那麼多的閒心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