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溪南患上了婦科病,陸森山在晚上也不肯放過她,除了沈澄笠,男人們見了她一模一樣的德性。她不敢去看醫生,每年參加體檢,輪到婦科檢查時都要接受有無婚育的詢問,她大抵能估摸出看婦科病的流程,醫生問起緣由的話,要怎麼給出答案,從原生家庭獲得的觀念不允許如實告知,但倘若撒謊,那看醫生的意義在哪。於是這個觀念守舊,又觀念開放的女人隻吃非處方藥,病時好時壞,滴滴答答的。
也隻有沈澄笠會在不需要她付出的前提下,源源不斷地輸送來錢財,那兩個故事似一筆存放在他那裡的巨款,他不定期地支付利息。她想了想,戴上他送的手鏈,懷疑手鏈的質量優劣是對她自個的褻瀆,粒粒滾圓的黃豆大小的珍珠,掛著一個心形的粉寶石墜子,美到足以在公司裡胡扯海吹一通。
她每回把沈澄笠做的食物含在口中,化在心裡,猶豫著問他要不要聽她的故事,關於她的真實的故事,以懺悔的方式,毫無保留地展示靈魂的襤褸和不堪。她要表達她的情非得已和走投無路,心氣不高和命比紙薄,猶如古代被迫流入到煙花柳巷的女子,一介弱女子能有多大的壞心事呢。
然後再問問他,她的故事是否值得他相陪走一程,不必非要到白頭,隻走一程。
可她放棄了,她覺得邱采薇的故事才能征服他,她的故事隻會令他同情。而她又沒有新的故事去進一步吸引他,直到徹底將他征服。她和邱采薇目前的關係之下,邱采薇絕不可能再向她提私事,連尋常話語裡也隔著一層撕不開的膜,現在是陸森沁巴著邱采薇,死咬著舍不得鬆口。
離邱采薇的公司還有三四站路,陸森山發來信息問到哪了,他們約好了在那見麵。夏溪南從他的問話裡聽出催促,這在她此刻焉噠的情緒上增添了不悅,如果是沈澄笠,至少會說:“看樣子快下雨了,要來接你嗎?”
他曾冒著傾盆大雨來接她,她遠遠地隔著前車窗望向他的臉龐,在緊密的關注下,他的眉頭微蹙清晰可見,雨刷器刮動,瘋狂打在她瘋狂跳動的心臟上,促使她去變得冷靜。她寡味地回複陸森山快到了,把手舉到燈光下,每一顆珠子都散發著溫柔的黃光,像舊黃曆、舊事、流在臉上無人擦的眼淚,很久遠很久遠的。
邱采薇坐在車上一言不發。這場他們導演好的戲,由陸森山兩口子先出麵,再由陸森沁來接,冒著雨下車給邱采薇開副駕駛座的門。陸森沁幾乎不接送她上下班,邱采薇難得有機會坐這輛車,他開車時自然而然地來握她的手,她甩掉後,他的眼神裡滿是慚意和柔軟,於是她在生氣之外又產生了不受控製的激動,有整個局勢受她控製的錯覺。為避免太激動而輕易就原諒了陸森沁,她強迫著去想後座上還坐著兩個外人呢,一想到這兩個外人定然熟知了來龍去脈,又尷尬又窘迫。
邱采薇排斥夏溪南,純屬氣場不和,是一類女人對另一類女人的排斥。夏溪南錐子臉,五官細小,薄嘴唇、小俏鼻、枝條眉,組合在一起美歸美,可丹鳳眼撲閃時,總似有一頁頁刀片從裡麵劃過,加上走路時刻意扭捏妖精身段,整個人道不儘的矯揉造作。
邱采薇的公婆陸橫夫婦早年下崗,費天大的勁才將兩個兒子供出來,沒讓父債子償已非常不易,在他們娶媳婦這事上哪還有力。而媳婦和準媳婦對待貧窮男方家的態度完全不同,邱采薇將兩性中的物質成分看得有多低,就有多看不慣夏溪南。
夏溪南和陸森山相處也快兩年了吧,陸橫夫婦明說暗意過好幾次結婚,夏溪南鐵打的理由是還沒房,等買了房再議,這一句話直接將陸橫夫婦堵回去了。而陸森山靠什麼來購置固定資產,一個普通公司職員的收入普通,夏溪南吃喝玩樂的開銷一樣少不得,有時看夏溪南全身的珠光寶氣,甚至讓人感覺他單為奉供夏溪南的日常開支,說不定還借了高利貸。
這樣的女人算什麼本事,邱采薇想著想著,臉陰沉下來。陸森沁一直在靜觀她的神情,剛才還萬裡無雲,眼看快變得像今天的天氣,趕緊打開話匣子,以防努力付之東流。
他先說自己昨晚一夜未睡,特擔心邱采薇住得不好,擔心的不得了,講了好些細節,暗示他昨晚是一個人,並適時打起哈欠來捧場,接著趁熱打鐵:“媽收到取暖器了嗎?”
一環扣一環,問完這個問題後,他適當沉默著。
陸森沁將邱采薇,或者說把女人摸得透透的,自我表彰的話說一遍就夠了,再說第二遍就討嫌了。邱采薇默默點了下頭,這一下點頭又消減了幾分剛生出的憤怒,說穿了,她也不知道在此情此景下流露出怎樣的情緒才為合適。
陸森沁趁熱打鐵:“我存了些錢,過段時間再借一點,換套大點的房子,我想和你生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好不好?以後我在外打拚賺錢,你彆上班了,把家裡照顧好,有經濟能力了再請個保姆,我們一家四口好好過日子。”
陸森沁的表達能力並不出色,講不出驚豔的情話,但其具備的高情商,使他擁有一個許多年輕男人未掌握的技能:身邊的女人想聽什麼,他就能說出什麼,先現實道歉再構畫藍圖,層層遞進,加上直白到底即坦誠,邱采薇快被俘虜了。
她很吃這套,對完整家庭的憧憬程度比普通女人要深重,一個容易感情用事的女人,很難也惰於理性思考問題。不工作的陸森沁哪來的存款,再說他工作都沒有,向誰借錢去,就他家的那幫窮親戚,誰有這個條件,如果向邱娜借,那是借麼,明擺著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邱采薇不傻,當初在房產證上寫陸森沁的名字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是清醒著乾傻事。
無業的陸森沁到底在忙什麼,她傻傻地弄不明白,他每晚上獨自關在房裡用電腦,不是聲稱在幫接私活的兄弟做項目,就是說他在研發小程序,反正她一次也沒見過成果。而且他非挑晚上的時間忙,道歉歸道歉,**歸**,不碰她,不陪她入眠,他們同居時有同居之名,卻沒有同居之實,結婚後有夫妻之名,卻沒有夫妻之實。而夏溪南和陸森山有夫妻之實,卻無夫妻之名,真是一言難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