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樺將他從畸形的青春裡“解救”出來的,當然,在外人,包括他的家人眼裡,是程樺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毀了他的生活,將這棵被全家人寄予厚望的發財樹攔腰砍進了畸形的深淵裡。人活一世,親不親的,何為親呢,最親還在知己。他對程樺是一見鐘情,程樺對他有恩情,她用少女的坦誠、可愛等等數不勝數的優點,似如酥的春雨,滋潤了他貧瘠的精神。他們從“靈魂伴侶”,“靈肉合一”,再到如今的“合夥愛人”。
這世上隻有一種愛情能長久保鮮,愈久彌堅,他們是並肩作戰的戰士,是親密無間的夥伴,是你儂我儂的愛人,是照進彼此黑暗夢魘的一束光。
始料未及的班級秋遊,每人五百塊錢,陸森沁無需摳搜了,心情空前愉悅,竟對出遊充滿期待,在車上分享了邱采薇準備的一大袋吃食,掙足了麵子,接著獻歌一曲。他第一次在同學們麵前的高調表現,竟贏來一陣讚歎,好幾個女生看他的眼神裡流淌著潺潺溪水。
目的地是一處富饒的鄉野,陸森沁輕盈地跳下大巴車,大吸一口香甜的空氣。四周房子稀落,空地裡種滿了層次分明的梅花樹,深紅、紫紅、淺紅的花朵爬滿枝丫,影影綽綽的美景是戶與戶之間的天然屏障,頗有一番雅致。再看房屋更有意思,多是風格統一的兩層小樓,樓外身貼的是大塊煙灰色瓷磚,二樓的窗戶一扇挨一扇開了八、九扇,乳白色的窗棱棱角分明,玻璃上倒映著鬱鬱蔥蔥的紅黃葉,以及從枝葉的縫隙裡傾瀉的陽光。
光在移動、聚焦,玻璃上亮起一閃一閃的小星星,陸森沁極有衝動為星星們賦詩一首,並醞釀出了兩句:浩瀚鬥移星月盈,禎紅流綠菩提心,而後在一瞬間驚歎於自己的藝術天賦,原來他還能和琴棋書畫詩酒花沾邊,被什麼耽誤了?該死的錢。
他看到程樺的第一眼,堪稱驚鴻一瞥。大部隊向前走,來到一幢炊煙嫋嫋升起的房前,有個姑娘正背對大開的大門吃東西,麵前的板凳上擺著一盤柿餅和一杯水,盤子是陶製的棕色圓盤,精致的草綠色水杯同是陶製的。她的背影是瘦肩細腰,黑發油亮,海水藍的馬海毛毛衣上浮動著柳絮一樣的細毛,她細長的腳踝從奶白色的九分褲裡露出來。
陸森沁停住腳步,盯著她的腳踝發呆,這是他第一次想長久地盯著一個女人看,不願挪開目光半分。
她扭過頭來。
他沉睡的靈魂蘇醒了,仿佛重新做了人,愛情駕到了。
原來愛上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
一塊寫著“用餐”兩個紅色大字的白色泡沫板橫放在牆根處,大部隊中午就在這吃的飯,景美、人美、餐具美,菜價便宜。秀色已讓陸森沁飽腹,他追隨她的一顰一笑,最後一道菜端上來,她跟著兩個男人進了房間。
“那兩人是誰?”在他和程樺相熟至共躺在一張床上,他拋出懷揣了時久的疑問。
“我本來就是風塵女子啊。”
“你父母不管嗎?”
“有錢賺乾嘛不賺。”
“你家就缺你賺的這點錢?”
“一家人一起賺啊。”
“以後隻從我這賺這份錢好不好?”
“你的錢?邱采薇給的錢啊?”
“不行嗎?”
她笑的格格,明澈如星星。陸森沁沉淪於這顆獨一無二的星星之中,邱采薇要哄著,夏溪南要防著,隻有程樺可以完完全全放下心來對待。無論對她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必擔心下一秒將發生的事。她像一碗白米飯,往裡麵加青菜豆腐湯、紅燒蘿卜排骨醬汁,拌蘿卜乾和泡菜,甚至調芥末都行,絕對取決於陸森沁的喜好。陸森沁想安靜時,她陪著沉默,陸森沁說個不停,她格格地跟聊,陸森沁喪著臉,她當作沒看見,陸森沁綻放笑容,她格格地跟笑,從沒有自個的小情緒,並像給衣襟包邊似的,穩妥地貼著陸森沁的喜怒哀樂。
他們起初的約會地點在油菜地裡、樹林裡、山頂上,還有在她的房間裡。不過在她的房間的話,他會留下雙倍的錢,後來不管在什麼樣的房間,陸森沁都會留下雙倍的錢,她也戲侃:“就給這麼點錢,我才不上你的當!”
是啊,她又不是在接客,他是她的“男朋友”,什麼時候給錢不行,偏要在此時付錢。所以陸森沁更喜歡在廣闊天地間與她尋歡,在快感淋漓時,會產生一種跨越時空之感,仿佛程樺是一個被迫誤入紅塵的絕妙女子,每日著青衣水袖,撫琴江上,等一個翩翩公子拯救她於水深火熱,而他是被她的命運選中的人。
更絕妙的,他們的經曆貼合,時常他說起兒時的事,她接話:“你小時候也這樣嗎?我也是耶。”
她說起生活,陸森沁聽了個開頭,總能猜中結尾。
譬如他們都生長在典型的宗族製大家庭裡,父母親的兄弟姐妹眾多。程樺的家中有兩個最具話語權的親戚,一個是發了財的大伯,一個是當了領導的小叔。小家庭在大家庭中的地位,並非由論資排輩決定,不是說我比你年長,你就該尊我敬我三分,而是和小家庭的經濟實力掛鉤的,玄乎而隱晦。
不上不下的程樺家最沒地位。程樺母親顧瀾是個悶葫蘆,在大家庭中不討巧,在小家庭裡也不討巧。雖說她家在春秋兩季,順便做做農家菜招待遊客,但時而也會客人多到疲於招待,程樺父親程熾可不管妻子多忙多累,隻負責去村口采購缺的食材,早上騎摩托出去把菜拉回來就完事了,就跟在公司上班似的,隻種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才不顧他人是否顆粒無收。店裡有客人時,他派煙抽煙,店裡沒客人時,也不會下地查看莊稼,怕臟了西裝褲的褲腳,東家竄竄西家坐坐,一天天的,瀟灑的很。
這樣的日子對程樺的母親來說並不是最難熬的,畢竟生意好了,進賬也多。顧瀾最痛苦的是過節,過節等於“過劫”,一大家子吃飯,全靠她一人忙活,擇菜、洗菜、配菜、炒菜,再多長兩隻手也不見得夠用,而人家同樣做兒媳婦的,打扮的漂亮周正,乾淨的小手拿著筷子在餐桌上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