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靖拿著帶血的書回到了學校,他隻有那一本書了。
姑姑遲遲沒有到校,想必是起火之事太過複雜,家人肯定焦頭爛額。不過,老師們但也沒有責怪謝靖,反而讓他不要著急,讓彆的同學把書借給他。
謝靖家的遭遇,小夥伴們全都有所耳聞,都對他充滿了同情。小胖主動把自己的書借給了他,但謝靖並不想讀書。
小胖說道:“謝靖,要是你太擔心了,你就回家看看吧!要是老師問起來,我就說你拉屎去了。”
“不用了……”謝靖趴在桌子上,沉穩地說道:“我姑姑急匆匆地把我送到學校,就是不想讓我待在家裡。”
家裡會是什麼樣呢?
診所是爺爺的命。當年大伯英年早逝,爺爺一蹶不振,在醫院的工作也不乾了。過了好一陣子,才在朋友的幫助下開了這家診所。爺爺很珍惜這份重新開始的工作,更珍惜老朋友們的心意。他很喜歡這家小小的診所。
診所著火了,爺爺肯定很絕望,奶奶也好不到哪裡去,肯定是姑姑和養父在忙前忙後。鄰居家也被燒了,他們會不會要賠償?會不會在街上又哭又叫?!
姑姑他們一定焦頭爛額,狼狽不堪,他們不想讓謝靖看到這一麵。謝靖牽掛著養父,他的腰受了傷,還來不及休息,家裡就出了大事,他怎麼可能養好傷?
可惡的人販子!怎麼能把好好的一家人害到這份上呢?
謝靖想著想著,就攥緊了拳頭。
家裡亂成一團,肯定沒有人來護送自己放學了,謝靖準備自己回家看看。沒想到,小胖的爸爸站在校門口,騎著摩托車,在等著兒子放學。
小胖爸爸衝謝靖揮了揮手:“上車,我帶你回去。”
“不用,叔叔,走幾步路就到了。”
“上車吧!”小胖爸爸歎氣道:“你還是小心點兒吧!”
小胖跳上了摩托車,說道:“謝靖,你就上來吧,我爸難得來接我一次,雖然,他八成是為了來接你的。”
謝靖推辭不過,隻好也上了車。患難見真情,鄰居們的情義,謝靖已經感受到了。
火撲滅了,空氣裡彌漫著煙火的氣息。謝慶雲正在跟警察說著什麼,一看到謝靖,她立刻攔住了侄子,問道:“你回來做什麼?”
“我擔心你們。”
“沒什麼好擔心的。”謝慶雲鎮定地說道:“咱家沒人受傷,已經非常幸運了。”
“姑姑,爺爺的診所是不是開不起來了?”
“不會,裡麵東西沒大事,搬出來之後,另找個房子,重新開張就是了。”
姑姑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就好像……這不是起了一場大火,隻是廚房灶台的火苗掉落出來了而已。
可謝靖依然不敢直視姑姑的眼睛,就算他不懂事,他也能感受到姑姑的悲傷與憤怒。
“姑姑,鄰居有沒有讓我們賠啊?”
“現在還沒有提這個,這次火災又不是咱家點的,咱家也是受害者,怎麼可能讓咱們家賠呢?”謝慶雲儘量安撫侄子:“謝靖,我讓你不要擔心,你就不用擔心。你還是個小孩子,你隻要安心讀書就行了。”
謝靖點了點頭。他好像一夜之間變沉穩了。
“姑姑,爺爺奶奶,還有我爸呢?”
“讓他們先回去休息了。你爸流了那麼多血,不能讓他在這裡站那麼長時間。”
謝慶雲拜托鄰居送謝靖回家。站在巷子口,謝靖發現了星星點點的血,想必是昨晚養父的傷口流下來的血。等陽光出來,人們才能看清這些血跡。每走一步,就能看到一兩滴。謝靖默默咬著嘴唇,眼淚也掉了下來——流了這麼多血,養父當時該有多疼啊!
那本帶血的語文書,謝靖會珍藏一輩子。
爺爺奶奶的精神狀態尚好,謝靖回到家,他們便急忙做飯。養父正在跟幾個乾部模樣的人聊天,詳細地說明了昨天晚上遇襲的經曆。謝家是烈屬,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有政府幫扶。而受到照拂的人家,卻被歹徒一而再、再而三地攻擊,這實在讓人憤慨。警察們已經在全城範圍內展開搜捕了,凶手插翅難逃。
就在這幾天,馮玉珍的白頭發就長出來許多。她徒勞地走來走去,再也不是往昔那個做事利落的“馮老師”了。她一遍遍地問,方便麵放哪兒了?雞蛋放哪兒了?家裡沒有青菜了嗎?
謝宏軒極有耐心地給她拿出種種東西,但是一轉身,馮玉珍又忘了:“我剛才把方便麵拆開了,可是我隨手放哪兒去了?”
……
謝慶收扭頭衝著廚房喊道:“媽,忙糊塗了?不行就坐著歇會兒。”
謝宏軒的心頭卻籠罩著一抹陰影,他讓老伴兒坐在馬紮上,說道:“等這一陣過去了,我帶你去醫院做個全麵檢查。”
“檢查什麼?我身體好得很。”
“檢查腦子,咱們都已經到了得老年癡呆的年紀了。”謝宏軒緩緩說道:“你不要急著辯解,也不要諱疾忌醫。要是有問題,咱就早點兒乾預。要是嚴重了,隻會拖累孩子們。聽我的,不會有大事。”
“好……”馮玉珍無力地說道:“我感覺精力確實不如以前好了。唉,人老了,隻剩下毛病了。”
“誰說的!”謝慶收粗魯地打斷了母親的話:“我爸都說不會有大事了,你彆胡思亂想。媽,你身體硬朗得很,就是這一陣子太累了。”
以往做麵條,隻要一刻鐘就做完了,可馮玉珍精力不濟,這頓方便麵做了得有半個小時。謝靖幫忙把飯菜端到院子裡,家人都沉默地吃了起來。謝靖吃不下,機械地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
馮玉珍問道:“不想吃麵條?”
“不是……”謝靖悶悶地說道:“就是感覺很鬱悶,很生氣,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謝宏軒夾了一塊香腸給謝靖,說道:“謝靖,你記住了,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得好好吃飯。吃了飯,才有力氣活下去。”
謝靖端起碗來,把頭埋在碗裡。眼淚全都滴在了碗裡,不知不覺,他學會默默流眼淚了。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好像學會“隱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