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衝一走,一個星期杳無音訊。
王吉英都快急死了。打兒子的電話,他倒是接,但就是不肯說自己在哪兒。王吉英勸他回來做檢查,謝衝卻說什麼沒什麼異常,不需要去醫院。王吉英沒轍了,說要報警,謝衝便說道:“媽,要是你報警,我可就真的不回家了。”
王吉英隻能乾著急。
謝衝還會勸媽媽:“你們還是把心思放在奶奶身上吧!早點兒讓她恢複正常。”
謝慶收比妻子淡定得多,他說兒子已經十八歲了,這個年紀可以獨當一麵了,要給他一點自由,他才能找回自我。謝衝說得很對,眼下該把他的奶奶接回家了。
出去玩了一圈回來,謝穎給奶奶帶了很好看的貝殼項鏈,馮玉珍沉默著收下了。她最近不說瘋話了,換成了另一種姿態——沉默。她惜字如金,大多數時間隻用點頭或者搖頭來表示自己的需求。
她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多月,不想出院,但是她一點兒都不操心高額的醫療費用。家人都知道她是有一塊心病,不需要繼續待在醫院,就勸她出院。馮玉珍一直搖頭,她不想回家。謝宏軒沒轍了,托關係找了個敬老院,讓老伴過去住一段時間。
所有人都知道,馮玉珍之所以不願意回家,是因為她不想回到那個沒有大兒子、但是有很多人嚼舌頭的環境。如果她回來,一定會有很多人打著關心她的旗號來家裡閒聊,他們的關心未必是真的,想找點嚼舌頭的素材必然是真的。
於是,馮玉珍就住進了一座敬老院。雖然價格也不便宜,但比住在醫院要好多了。
謝衝出走之後,謝慶收來看望母親,跟母親說了很多話,她都沒做出回應。謝慶收便說道:“謝衝離家出走了。”
“為什麼?”
馮玉珍毫不猶豫的發問,證明她是認得謝衝的,並且覺得謝衝出走是一件值得關注的大事。她之前把謝衝錯認成大兒子,是一時精神混亂,分不清夢和現實。
謝慶收沒有揭穿母親,平靜地說道:“他心裡難受,出去散散心,過段時間應該就回來了吧?”
馮玉珍又不說話了。
“媽,謝靖的親人找上門來了,你說,咱們家該不該讓他回去探親?”
“他要是想回去,就讓他回去吧。”
老太太乾脆的態度,把謝慶收給整不會了。
那是誰不顧家人強烈反對,把謝靖強留在身邊的?
那是誰一大把年紀,天天熬夜,一把屎一把尿地把謝靖給養大的?
那是誰整天摟著謝靖,“乖孫”“乖孫”地喊著?
馮玉珍靜靜凝望著窗台上的花,佛性十足地說道:“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裡麵沒有的,我不強求。”
“媽,話不能這麼說。謝靖是咱們家養大的,不可能隨便給人家送回去的。”
“我累了,想休息了。”
老人家一點兒鬥誌都沒有,謝衝也對人生失去了興趣,謝慶收絞儘腦汁,也找不到活躍氣氛的辦法。
朱方台的母親把五萬塊錢送回來之後,謝宏軒一直在想彆的辦法補償他們。他去過朱家,表示願意為朱方台治療眼睛,但是朱家人並不領情,朱方台的爸爸毫不留情地說道:“我兒子的眼睛就是被你孫子給打壞的!我怎麼敢把我兒子再交給你治療?萬一你使壞,讓我兒子的眼睛壞得更厲害,那我們找誰算賬去?”
他對謝宏軒毫不客氣,也沒有絲毫的尊重。要是謝慶收在場,早就一腳踹朱父的胸口了。謝宏軒更崇尚“和為貴”,他心平氣和地說道:“我知道你對我們一家人有氣,你可以罵我們,但不要汙蔑我的醫德。我一輩子住在這裡,也跟彆人發生過不愉快,但是當冤家找上門來時,我該怎麼治,還是怎麼治,我是個醫生,我的手是用來救人的。”
朱父冷笑道:“是是是,您高尚。但是說實在的,你那點兒醫術,也就能糊弄來城的百姓,要是在大城市……咳咳,我不說了。我會帶我兒子去北京上海治眼睛,就不勞您費心了。”
謝宏軒好心好意,卻受了一頓奚落,心情鬱結,在路邊咳嗽了半天。他佝僂著身子,像是老了十歲。謝慶收遠遠地看到父親,便讓父親趕緊回家休息,不要再出診了。
謝宏軒一句話都沒有多說。要是二兒子知道了真相,肯定會把朱家砸個稀巴爛。
謝宏軒陷入了一陣自我懷疑。難道他的醫術真的非常平庸?去大城市連個屁都不是?應該不會吧……他好歹發表過十幾篇論文,還去大城市的中醫大學做過講座,那些有名望的中醫專家都恭恭敬敬地喊他一聲“老前輩”,姓朱的憑什麼瞧不起他?
謝宏軒咽不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