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浩川的錄取通知書到了,他比彆的同學提前將近一個月開學。如果不是喜報送到了胡同裡,謝穎還不知道他被錄取了。
包括汪浩川在內,儒林街有三個學生被不同的軍校錄取,市裡的招生辦、人武部、退役軍人事務部,另外還有街道辦,一次組織了這次送喜報的活動。
自出生以來,那是汪浩川最受關注的一天。
他生性內斂,這麼大張旗鼓地被表揚,他始終抬不起頭來。領導們扯著橫幅,跟三個學生一起拍照,汪浩川幾乎要躲到人群裡去了。
攝影師看不下去了,招呼汪浩川:“喂,戴眼鏡的那個學生,抬起頭來,看鏡頭!都要當軍人了,拿出一點兒精氣神來!——對了,就這樣,再挺胸抬頭!”
經過一番“調教”之後,汪浩川成了照片上身姿最挺拔的那個人。他戴著眼鏡,但是目光炯炯。就算衣衫簡樸、素麵朝天,也掩飾不住少年耀眼的光芒。
一個退伍軍人輕輕捶了汪浩川的胸口幾下,稱讚道:“這小夥子挺結實,練過?”
“沒有。”汪浩川誠實地答道:“我隻是喜歡跑步,做俯臥撐。”
“不錯,小夥子雖然瘦,但是有勁兒,看來體能相當不錯。去了軍校之後,不要放鬆鍛煉。我看好你,你準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軍人。”
“謝謝您的誇獎,我努力。”
汪浩川的成長環境,乾部們略有耳聞。這種家庭走出來的孩子,大多敏感而又自卑,但是汪浩川不卑不亢,有禮有節,給人清爽而又乾練的感覺。他的營養狀況是最差的,他長得最瘦,可是隻有他的手臂上有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
一位乾部問道:“聽說你的成績非常好,甚至可以衝一衝清華北大,但是你為什麼沒有報考呢?”
“在我心目中,我報考的學校不比任何一個學校差,我可以在那裡儘情實現我的夢想。”
汪浩川又給出了一個滿分回答。
乾部們除了送喜報之外,還給汪浩川送來一千元的獎金。鄰裡們羨慕得要命,那一天,汪浩川既成了儒林街孩子們的榜樣,同時也成了一個噩夢——以後,要是誰不好好學習,家長就會搬出汪浩川來——汪浩川的父母沒一個靠譜的,但是他和姐姐都那麼厲害。
街上熱鬨了一個上午,汪浩川熱得滿頭大汗。他想在街上消磨時間,並不急著回家去。華天龍從自家店鋪裡探出腦袋來,說道:“怎麼,怕你爸把你的獎金給搶了?”
“他搶不去。”汪浩川淡定地說道:“我要這筆錢有用,不會給他。”
“那你怎麼不回家?日頭都快把人給曬化了。要不,你來我家坐坐?”
汪浩川確實感到口乾舌燥,便接受了好朋友的邀請。他沒料到,謝穎正在華家的院子裡寫作業。
汪浩川一怔:“你怎麼在這裡?”
“家裡太壓抑了。”謝穎苦惱地說道:“所有人都心情不好,我在家裡喘口氣都是錯的。”
“謝靖是你爺爺奶奶的精神寄托,謝靖要是走了,他們的靈魂又要被抽空了。”
“誰說不是呢?所以,沒有人讓他倆堅強,過一段時間,他們總會好起來吧。”
華天龍很大方地拿出了三隻“螞蟻上樹”雪糕,和兩個小夥伴一起吃。這個雪糕可不便宜,也就華天龍家能一下子批發那麼多。謝穎和汪浩川都在一口一口地舔著,華天龍一口就咬掉了一大塊。
華天龍樂嗬嗬地說道:“小穎,你要是嫌棄你家環境不好,你就隨時來我家,我家永遠都是你的避風港。”
汪浩川突然不舔雪糕了,炎熱的夏天,氣溫突然降低了好幾度。
華天龍也感受到了一絲寒意,但是他並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我爸媽這兩天在看空調,隻要安裝上那玩意,屋子裡的溫度就能降到二十多度,我們就再也不用遭罪了。”
“我姥爺家有空調。”謝穎說道:“可是我受傷之後身體變差了,隻要一開空調,我的腰就隱隱作痛。要不,我二叔也會在我家裝空調。”
華天龍頓時感覺空調沒有任何優越感了。
來客人了,華天龍熟練地招呼客人。客人要買十塊錢的豬耳朵,那華天龍就能準確地切下一塊,正好十塊錢,或者差價不超過兩塊錢,他還會按照客人的要求拌好,他就像爸媽那樣,做生意穩重而又麻利。
客人不斷,華天龍就忙個不停。謝穎停下了筆,悄聲問汪浩川:“你剛才有什麼事嗎?為什麼不回家?”
“我擔心碰到你哥哥。”
“啊?!”
“如果沒有那些意外,你哥哥也會像我這樣,喜報送到家,還有獎金可以拿——不對,他應該比我更光榮,因為當飛行員的難度最大,他又是烈士的侄子。要是他拿到錄取通知書,那電視台一定會采訪他的,他會是來城最耀眼的高中畢業生。”
想到哥哥的落魄,謝穎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小穎,你哥哥的遭遇,擱在誰身上,誰都會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