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護衛都在城堡外等候,易卜拉欣和十幾名隨從被帶進了城堡,易卜拉欣一路匆匆疾行,他沒有想到大唐在安西的最高軍事長官居然會在這裡,這使他對今天的會談又多了幾分期望。
整個魚龍城堡渾然一體,堅固異常,它本身沒有城門,隻能先上了旁邊的城牆才能進入城堡內,走過城牆時,易卜拉欣忽然聽到了一種低沉的聲音,仿佛千百人的喉嚨裡一齊發出,易卜拉欣不由放慢了腳步,詫異地向兩邊張望,希望能找出這種怪異之聲的出處。
“特使,你看那裡!”阿特尼手向東北方一指,低聲叫了起來。
透過一叢綠樹,易卜拉欣忽然看到了一幕令他震撼的景象,他看見數百步外,上千人拖著一隊長長的礦車正緩慢地向幾座巨大的房子走去,而旁邊站住幾十名全副武裝的唐軍,由於天氣悶熱,這上千人幾乎都**著上身,油黑的皮膚在陽光下閃光,礦車沉重,他們前進得異常艱難,喉嚨裡不斷發出低沉的號子,易卜拉欣忽然有所悟,他急問引導他們的唐軍,“難道他們就是大食軍人?”
他說的是大食語,又快又急,前麵的唐兵聽不懂,沒有理睬他,旁邊的阿特尼連忙翻譯成了漢語,唐兵回頭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他們已經不是軍人,是我大唐的戰俘!”他說什麼?”易卜拉欣回頭問道,阿特尼聳了聳肩、手一攤,表示自己也聽不懂,易卜拉欣皺了一下眉,他忍不住又向那隊勞工望去,忽然,他發現從房子裡走出一人,正向隊伍大聲叫喊,雖然看不清麵容,但他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易卜拉欣再仔細看了看此人的魁梧身材,他猛然想起一人,默利亞,難道是他?
一行人沿著城牆進了城堡,和外麵的悶熱相反,城堡裡卻十分陰涼。淡淡地彌漫著一種古堡特有的黴味,走到幾條陰暗的甬道,易卜拉欣被帶到了一間站滿崗哨的屋子前,唐軍稟報了一聲,隨即走出一名軍官,用熟練的大食語道:“請使者進去,其餘人在外等候。”
易卜拉欣心情有些忐忑地走進了房間,這好像是一間開會用的屋子,十分寬敞明亮。屋子裡布置簡單,一張粗陋的大木桌,兩邊擺了十幾隻木凳。七八名士兵靠牆站著,警惕地注視他,在桌子前已經坐了一名唐軍將領,他約三十餘歲、皮膚黝黑,身上地鎧甲明亮、頭上戴著銀盔,表情十分嚴肅,但易卜拉欣卻注意到了窗前背對著他站立的另一名唐軍將領,他長得異常高大,比一般人足足高出大半個頭。也穿著一身軍服,但軍服乾淨挺括、沒有一絲皺褶,他穿著軍靴,顯得身材修長而勻稱,讓易卜拉欣關注地不僅是他傲人的氣質,更重要是他頭戴一頂金盔,這足以表現他身份的崇高,聽身後有了動靜,這名將領慢慢轉過身。注視了易卜拉欣一眼,卻使易卜拉欣心中突地一顫,這名將領不像其他唐軍將領那般硬朗粗獷,相貌十分英俊,甚至還帶著一種罕見的靈秀之氣,但他的目光卻仿佛刀子一樣銳利,直穿透他地內心。
“我便是大唐國冠軍大將軍、安西節度使王思雨,歡迎你來到魚龍堡。”
這下已不再需要漢語半生不熟的阿特尼翻譯了,旁邊的軍官準確而流利地將他的話翻譯成大食語。易卜拉欣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禮。“偉大的哈裡發陛下臣子,大馬士革副總督易卜拉欣參見大唐安西總督閣下。”
王思雨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他擺了擺手,“貴使請坐!”
王思雨和善的態度使易卜拉欣內心的不安慢慢消失了,他坐了下來,一名士兵給眾人上了茶,王思雨慢慢走上前,他指了指坐著的那名唐軍將領介紹道:“這位便是我大唐地碎葉都督曹漢臣,今天你拜訪之人應該是他才對。”
翻譯快速地說了一句。易卜拉欣不由肅然起敬。他連忙站起來向曹漢臣施了一禮。“參見曹將軍!”
曹漢臣笑著站起來向他拱手回禮。卻一言不發。這時。王思雨也坐了下來。他端起茶喝了一口便問道:“特使說這次回國途中是專程轉道碎葉來。不知有何見教?”
易卜拉欣聽了翻譯地話。便一指窗外問道:“我想先問一句。那些乾苦力之人是否就是我們地大食軍人?”
“這裡沒有大食軍人。如果你問地是大食戰俘。那就是他們。”王思雨淡淡一笑道。
易卜拉欣默然無語。那些人果然就是被唐軍俘虜地大食軍。半晌。他歎了一口氣道:“我這次轉道來碎葉就是為了大食戰俘一事。哈裡發希望貴國能放回他們。你們可以提出條件。”
王思雨瞥了他一眼。十分不解地搖了搖頭道:“我不明白你們哈裡發究竟是怎麼想。半年前我們皇帝陛下特地派使者赴巴格達解決大食戰俘一事。卻被你們哈裡發斷然拒絕。現在卻又跑來請求放回他們。早知有今天。又何必當初呢?”
“當初哈裡發拒絕也是迫不得已,他是有難處,希望貴國能理解。”
王思雨背著手在房間裡走了幾步,沉思良久,他方徐徐道:“很抱歉,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必須要請示我們皇帝陛下,上次和談不成,所有的條件均已作廢,若你你們哈裡發真有誠意解決戰俘問題,你隻能去長安覲見我們大唐皇帝。”易卜拉欣此行的使命是和回紇簽訂秘密協議,戰俘不過是他的附加任務,去長安來回萬裡之遙,他當然不會為附加任務而耽誤了真正的使命,長安他是不會去,隻能先回巴格達見哈裡發,然後再談戰俘之事。
想到這,他站起身懇求王思雨道:“去長安覲見大唐皇帝陛下也不在我的職權範圍內,我會回去請示哈裡發,但臨走前我想去探望一下這些戰俘。不知總督閣下能否允許?”
王思雨和曹漢臣對望一眼,王思雨便點點頭答應道:“可以,不過需要在我們的陪同之下進行。”
說罷,他對翻譯校尉使了一個眼色,命他陪同易卜拉欣前去看望,待大食使臣走遠。一直保持沉默的曹漢臣終於開口道:“大帥,他們地哈裡發前後矛盾,實在讓人費解。”
“這有什麼好費解,當初他是想直接用戰爭方式解決戰俘,所以撕毀協議,可現在發現直接發動戰爭不現實,便又想談條件放回戰俘,哼!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世上哪有這般便宜之事。”
王思雨冷冷一笑。他探頭向窗外看去,易卜拉欣已經過了碎葉河上的簡易木橋,艱難地走過一片亂石堆。正向礦場方向走去,近百名唐軍緊緊跟在他左右,王思雨沉吟了一下,便對曹漢臣道:“煉製好的銀錠和黃金要立刻送往長安,我也正好要派人去長安向都督彙報安西之事,可一並同行,明天便可啟程!”
長安,時間漸漸到了八月,炎暑消退、天氣開始涼爽下來。隨著初秋地來臨,長安城內即將進行兩次重要的考試,一次是官員們的職務考試,全國從九品以上的官員都必須要參加,一共分三批在長安進行,八月底將舉行第一批官員考試,主要是朝官、河東、關內、隴右及中原諸州的官員參加,不通過考試者,將不得再為官任職。吏部發出的通牒已經傳遍了全國各州縣。
另外,比職官考試早幾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五日,將舉行大唐皇帝即位以來地第一次製科考試,時間已經不到二十天了,整個長安城擠滿了從全國各地趕來的二十幾萬士子,由於沒有年齡和身份限製,報考者上至六十歲的老翁、下至十一二歲的少年,據說連崔圓十二歲的孫子崔曜也要參加這次科舉。
所有貧寒子弟都對這次科舉寄托了極大地希望。很多人都還記得。當年朝廷擴大門蔭製時,唯一的反對者就是現在的大唐皇帝陛下。他即位兩個月來的政績卓著,相製變更、權力製衡之類離普通人的生活太遙遠,除了一些關心時政之人,一般普通人都感受不到、也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