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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十九世紀末時建的老式平房，也是塞北市曆史最悠久的居民小區中最古老的建築之一。房間的木門是虛掩著的，稍加推動就發出了“吱”的聲音，甚為刺耳。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借以避開一股樸麵而來的陰腐氣息。正對門的客廳裡沒有窗戶，采光極差。雖然在這陽光明媚的下午三點，屋中雙目所及之處俱然是朦朦朧朧的黑暗。外麵的光線照到門口半尺之地形成一條明顯的分隔線，就像人間和地獄的界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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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憑空莫名其妙地刮起一道陰涼的風，卷著細微的沙塵從裡麵迎頭急速襲來。木門玻璃外包的塑料布在風中發出陣陣悉悉簌簌的私語，仿佛在與我一起談論著屋裡驚懼的一幕：黑暗中依稀可見一個碩長的人影吊在空曠的客廳裡隨風搖動，晃晃悠悠地慢慢轉動著早已冰涼的身子。我踏過那道分隔線的瞬間，一種極強的陰森厚重的怨氣就隨身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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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叫宋麗麗，今年三十二歲。是這房子的女主人。”身後的李偉指著吊在房上的人對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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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有其它的情況嗎？確定是自殺？”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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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確定自殺的話我就不叫你來了。”李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發黑的眼圈中眸子裡閃爍著堅毅的光芒。“看上去像是自殺，不過疑點很多，而且死者沒有任何自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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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屋子怨氣極重，我總感覺發生過什麼事情似的。”這時白方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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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偉略微點了下頭，從手包裡拿出一份資料，看著說道：“這個房子原來是宋麗麗父母的，今年初他們分到樓房以後就把這房子留給了孩子中最小的宋麗麗。由於她家離這兒較遠，故一直打算把這個房子賣了。聽說已經談得差不多了，這幾天就要交錢了。”他頓了一下，接著道：“但宋麗麗死在這裡確很奇怪。她在市財政局上班，老公是市政府的一個秘書，孩子才二歲，無論從那方麵看都沒有自殺的理由和動機。”說著他抽出根煙，皺著眉頭點著了對著那俱兀自吊著的屍體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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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取下來？”我從他口袋裡抽出煙也點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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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等你來看一下嗎？而且這屋裡還有一個怪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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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偉帶著我轉過客廳，拔開凝重的怨氣來到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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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感覺似乎更重了，空蕩蕩的廚房角落裡一口古井分外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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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為什麼會有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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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可能原來是在院裡的。也許廚房是後建的，就把井蓋在了屋裡。”李偉的情緒依舊是很低落。我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難道僅僅是為了這個自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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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井裡泛射出一種極度陰寒的氣息，井口薄霧下是一道深深的黑暗；黑得似乎深不見底，陰得讓人陣陣發滲。黑暗且深不可測的井像是一個猙獰怪獸張著的巨口，又像是通往幽冥豐都的另一個入口。也許這裡真的通往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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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井不太正常！”白方乾巴巴的聲音在井壁間碰撞著發出沉悶的轟鳴，又折射到我的耳道裡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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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隻灰黑色的大蝴蝶從井中飄然飛出，盤旋在這裝滿陰怨的廚房上空，默默地注視著我們幾個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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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北方地區常見的蝶種，由於經常出沒於太平間、墓地等處，所以民間俗稱“鬼蝴蝶”。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但它出沒的地方往往是一場場悲劇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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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也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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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德勝街這個充滿幽怨的老屋出來，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悲苦淒涼。難道這間不起眼的老屋真的發生過什麼事情？否則為什麼會有如此強大的怨氣？這也是我見過怨氣最重的地方。甚至超過了墓地和太平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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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死亡的人是沒有絲毫怨氣的，這個屋裡一定有問題。”白方乾巴巴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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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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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屋不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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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僅僅過了一天，我們就又回到了這間怨氣衝天的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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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依舊是吊死的屍體。隻不過這次換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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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偉告訴我，這個男人叫宋建軍，是昨天死亡的宋麗麗的親哥哥。同樣，他的死亡也是突然性的，沒有任何征兆的；因為他沒有任何自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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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灰黑色的大蝴蝶從後屋翩翩飛出，盤桓在宋建軍屍體的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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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鬼蝶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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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我們有必要去了解一下這家人了。”白方仰望著屋頂飛舞的鬼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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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偉看了我們一眼，怏怏地道：“我已經問過宋建軍的妻子了。她說宋建軍生前一切正常，也沒有任何要自殺的跡象。他說今天早上要去老屋看看。因為他妹妹死後可能這房子就歸他了。但是一直到下午也沒回去，他妻子發現他的時候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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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家還有兄弟姐妹嗎？”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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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建軍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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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現在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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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在建國路他們父母那裡吧？”李偉一邊翻看著手裡的資料，一邊說。“這個案子本身不好定性，疑點很多。但更奇怪的是這兩個死者的家屬都沒有任何異議。”就在這時，一個刑警走過到李偉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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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種事，他人在那裡？”李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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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刑警很快地看了我一眼，道：“就在外麵，沒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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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看看。”李偉衝我一揮手就向外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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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建軍的大哥叫宋建成，他現在就在外麵。他要領回他弟妹的屍體。”李偉邊走邊向我介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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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建成有四十歲左右，可能多一點。微微有點謝頂，皮膚很黑；一雙極小的三角眼中轉動著雙不安的褐色眼珠。讓我聯想起以前電影電視中反麵角色總會有一雙這樣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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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宋建成？我是刑警隊長李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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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還沒有從失去親人的悲痛中恢複過來，宋建成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勉強地擠出一點點笑容。不過這笑容和沒有區彆不是很大，總能讓我感覺到他是不是麵部神經癱瘓；唯一還有些活氣的就是那雙不停地轉動的眼珠：“哦，您好您好！”他慢慢地抻出手去想和李偉握手，確顫抖著伸不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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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了？”李偉提高聲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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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什麼。”宋建成哽咽著說道。可能如果不是我和李偉站在麵前就會馬上“哇”地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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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彆哭，有什麼事？”李偉皺眉打斷了他的哭聲。我知道，他一向對男人流淚很反感。他是那種典型的強硬派，認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男人應該保持尊嚴，打落牙和血吞；而哭泣是女人的專利。我部分讚同他的觀點，不過我認為有時候自己哭泣算是減壓方式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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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建成從兜裡套出手絹擦了眼淚，許久才道：“我是來領我弟弟妹妹屍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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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查了？”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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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什麼？他們是自殺啊。”宋建成似乎很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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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死亡的疑點很多，怕不是自殺。”白方談談地插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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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不安的惶惑與驚懼，不過很快又恢複過來說：“不，我相信他們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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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偉一把抓住宋建成的手腕，冷冷地問道：“你憑什麼說他們是自殺？你今天和昨天兩天都在那裡？乾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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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要乾什麼？”宋建成的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接著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一樣劇烈地搖著頭道：“你懷疑我？不……不會！我怎麼能害自己的親弟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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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為什麼這麼肯定他們是自殺？你又怕什麼？”白方乾巴巴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