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陀林極為詭異。
這是看到屍陀林所有人第一感受,即使常年駐守在這裡的李顯也是如此。
幽冥之中,色彩就預示著珍貴。
眼前是一片茂密低矮的‘菩提林’。
之所以茂密,是這二十年來不知道有多少僧人肉身進來布施從,粗略數數,也有上萬之數。
而低矮是因為每一株‘菩提’不過一丈高,就像是沒有發育完全幼苗,一點都不符合菩提樹茂密的特性。
最為詭異的是,每一株‘菩提樹’都是一具乾枯的屍體,他們臉上帶著解脫和痛苦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彩,乾枯失去血肉的屍體在樹乾的穿透下保留了一點點人類的形狀,樹乾核心處,一張張人臉清晰可見。
青金色的光輝從菩提樹林綻放,形成邊界,其內自成一界,分割內外,讓低矮的菩提林竟然有種望不到儘頭的感覺。
眾人站在菩提林麵前,並沒有貿然進入,那群佛家修行者對菩提樹頂禮膜拜,周鐵衣也沒有阻止。
他身旁,阿大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奇特’的菩提樹。
一直以來,菩提樹都是聖樹,是智慧,解脫的象征。
佛家寺廟之中,基本上稍微有條件,都會栽種菩提樹,但是眼前這種詭異的種法,給阿大第一直覺就是這些菩提樹入魔了。
他忍不住在周鐵衣身邊輕聲說道,“少爺,這菩提林沒有種對吧?”
周鐵衣的目光從菩提林上收回,笑歎道,“這才是正確的種植方法啊。”
阿大等親衛神色疑惑,周鐵衣笑著說道,“你們平日裡看到的菩提樹,都是有著廣闊的領地,充足的養分,還有僧人們精心照料,所以高大聖潔,光鮮亮麗,但是真正在山林之中生長的菩提樹你知道它們是怎麼生根發芽的嗎?”
阿大指了指麵前以人為花盆的屍陀林,“該不會都是以人為養料吧?”
他忍不住看向旁邊仍然在頂禮膜拜的僧人們。
那些僧人恍若未覺。
周鐵衣笑道,“雖然不中,但猜得也不差,這菩提樹苗在野外之時,沒有人精心培養,就隻能夠依附其他大樹生長,而隨著菩提樹越長越大,它搶占的營養也就越來越多,最後就會取而代之,徹底獲取那株大樹原本的領地,養分。”
阿大張了張嘴,一時間難以相信佛家的聖樹居然是通過這種方式成長的。
周鐵衣繼續笑道,“是不是從來沒有聽過,也沒有在其它典籍中見過?”
阿大微微點頭。
周鐵衣望著眼前的菩提林歎道,“這是自然,因為菩提樹既然是‘聖潔’的,那麼就不能夠有這種‘邪惡’的屬性,說到頭,不是菩提樹生長方式有錯,而是人們以這種生長方式為恥,所以不願意說出口罷了。”
這個時候,頂禮膜拜完的僧人站起身來,對周鐵衣雙手合十,“周大人有大智慧。”
周鐵衣伸出手掌下按,“彆給我戴高帽子,與其稱讚我有大智慧,你不妨給我解釋一下眼前這以人種樹的場景,雖然菩提樹不邪惡,但是這種種植方法可一點都稱不上善良,特彆是他們最後,也稱不上解脫。”
周鐵衣的目光看向那樹木中間,一張張扭曲的,夾雜著解脫和痛苦的人臉。
那領頭的僧人想了想開口道,“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他們雖有覺悟之心,但是在最後關頭仍然參不破大恐怖之意,無法抵達涅槃之境,所以隻能夠轉世重修。”
周鐵衣冷笑一聲,看向旁邊不說話的李顯。
這些僧人雖然都是壽命將儘,自願進來肉身布施,但畢竟還沒有死。
伱沒有死的時候,端坐在一片如此邪異的菩提林中,被一群餓鬼逐漸吸食僅有的生命,恐怕沒有多少覺悟者能夠在最後得到真正的解脫吧。
周鐵衣認真地想了想,“這法門不對。”
僧人神色慈悲,平靜,“這法門不全,所以周大人覺得不對。”
周鐵衣看向這僧人,笑問道,“喔,那這法門如何才能夠全?”
僧人一手指林,一手指天,“縱然有萬僧供養,但這天缺日月,所以這菩提樹林仍然未能夠完全成長起來。”
周鐵衣順勢看向天空,那裡陰沉沉,灰蒙蒙,除了極遠處垂下的國運之力光輝,沒有一點其他的色彩。
無論從修行意義,還是現實種植上來講,確實像這僧人所說,天空沒有日月光輝,就算有依附之物,這菩提林也無法完全成長。
解答完了周鐵衣的疑惑,這僧人踏入了青金色的界限之內,他身後,五百人也一一踏入了其中,霎時間,阿大等人都覺得他們在這一瞬間才踏入了某種生死之間的界限,相比較之下,剛剛進入幽冥,穿越那座恐怖的屍骸長橋都算不得什麼。
踏入菩提林中,僧人忽然回首,麵露慈悲祥和,與周圍一株株扭曲,半是解脫,半是痛苦的人臉形成鮮明的對比,“周大人不進來嗎?”
周鐵衣表情凝重,在屍陀林外看了一會兒。
怪不得自己提出要一起來看屍陀林的時候,這位明顯屬於天後的人沒有拒絕,他就是料定了以此時菩提林的邪異,自己不願意輕易赴險。
特彆是這屍陀林並非虛張聲勢,周鐵衣的真實視野之下,他明顯感覺到了這巨大的屍陀林,經過二十幾年的喂養,已經積聚了足夠多的力量,正在發生某種質變。
這就是天後的布置。
琯琯提醒過,不要輕易進入彆人的布置。
有的時候時間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彆人花費幾十年,上百年,乃至千年萬年留下的布置,不是那麼容易破除的。
在不清楚彆人的布置之前,最好的辦法就是躲開,這次兵塚的戰鬥,真正的下棋雙方隻是大夏聖上,天後與那位神秘的幻祭司。
自己老老實實當棋子,收獲自己能夠把握的利益就行,如果妄圖跳出棋盤,想要當棋手,那麼首先就會被另外幾位棋手注意到,然後全力以赴先抹消這個不可控的因素。
這種層次的爭鬥,自己母親道家魚龍的身份還真不足以讓他們忌憚。
畢竟他們若是想要成道,一個個遲早都會麵對道家魚龍,甚至他們中有的人早已經算計了自己的母親,將其困在天京周府,拖延了母親修行的速度,推遲了道家氣運顯聖的時機。
想清楚這點之後,周鐵衣凝重的表情退去,笑道,“不了,在外麵也可以看得清楚。”
僧人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帶著身後五百人向著菩提林深處前進,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一片青金色的光輝之中了。
等這些僧人消失,李顯也沒有多問,那塊私人令牌就代表著天後的意思,他轉頭看向周鐵衣,以及周鐵衣身後的眾人,“周大人回千神坑?”
周鐵衣道,“我還是去兵原那裡找找機緣吧,與其這些把握不住的機緣,還不如把握到手的機緣,忠勇侯說是不是這樣?”
千神坑也是個大坑,知道裡麵還封印著‘活著’的神祇,不斷汲取其力量,周鐵衣幾乎肯定,神孽在兵塚內搞事,第一波巨大的爆發一定在千神坑內引爆。
即使自己有信心在第一波衝擊中活下來,但是周家這些親衛,跟著自己的申屠元等人可不一定能夠活下來。
······
兩天的時間一晃而逝。
這次進入兵塚之中的人也逐漸習慣了兵塚內的危險和機遇,知道隻要舍得花費自身氣血,就能夠讓陰兵們替自己辦事。
但是這樣一來,即使有充足的丹藥恢複,大家一半的時間仍然浪費在恢複氣血之上。
千神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