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莽部落的神開口道,“你在疑惑我為什麼不出手攔住祂?”
巫頷首,“是。”
中央平原部落巫和神的關係並不像豬籠婆部落那種絕對從屬,因為他們祭祀的神是自己祖先意誌的凝聚,所以巫和神更有一種父子傳承的感覺。
莽部落的神緩步向前,走到壁畫的開端,巫也跟著自己神走到了壁畫開端,他此時才意識到為什麼這塊山石如此巨大,連神的身高都無法完全平視,如他這樣的人更是隻能夠仰望。
這開端畫著一株參天的巨樹。
巨樹分為兩股,虯結的樹乾如同兩條交配中的大蛇,相互纏繞向上,它們一路穿過了鳥群,高山,雲層,星空,最終與日月齊平,在蔓延的樹枝上,畫著繁複至極的宮殿,與這些精美的建築相比,莽部落的房屋就像是隨手捏的土坯。
在這裡一隻隻華麗的鳥獸飛翔,火焰順著繁茂的樹葉點燃,如自己一樣的人匍匐在一隻最為巨大的鳥獸身前,祂是一切的中心,以參天巨樹為巢,與日月齊平。
“這是?”
巫難以置信地問道。
“這是跨過北方獸族諸神更遠的中央之地,上麵畫著中央之地的神和侍奉祂的人。”
巫一時間既忌憚還有這麼強大的部落存在,一時間又十分憧憬,他用貪婪,渴求外界的,如同孩童般的目光細細看著整個壁畫,想要將這些知識牢牢記住。
忽然,他瞳孔一縮,因為他在壁畫中看到了一個恐怖的事情!
那巨大的鳥獸的神祇身下,燃燒著的火焰之中,跪拜的凡人裡,有一個人舉著一根黑色的木棒,在其他人跪拜,在神祇閉目打盹的時候,他用木棒盜取了火焰!
為什麼巫要用盜取來形容,因為在下一幅壁畫中,他看到了鳥獸睜眼時那滔天的怒火,即使這並不是神祇本尊,隻是人畫出來的,即使這上麵的事情不知道過了多久,莽部落的巫被那道目光注視,仍然如同赤身裸體站在寒風中。
他久久無語,張嘴想要問自己的神。
莽部落的神低聲說道,“繼續看。”
巫接著看了下去,他看到了一幅幅光怪陸離的,以前難以想象的畫麵,鳥獸的神祇從日月中降下一團團恐怖的火焰,人類為他們神明搭建的華美建築在頃刻間毀滅,而後人群四散奔逃,但是絕大多數都在火焰中被吞噬殆儘。
不過就當人即將被神明殺光之時,畫麵一轉。
鳥獸與龍獸在天空中廝殺,鳥獸衝擊無數雷霆組成的厚重雲層……
它們華麗的羽毛在雷電,狂風中凋零,化為紛飛的黑色碳粉。
當一隻隻鳥獸隕落,中間那巨大的鳥獸的神祇再次分離出一團火焰,隻不過這次不是降下怒火,而是交給了一個畫著雙乳的人類女性手中。
人類的女性順利懷孕,她誕生出了一個‘新的’人類,這個人類一出生就占據壁畫的一半,僅僅隻是比參天巨樹略矮,比巨大的鳥獸之神略矮。
他環繞著火焰,片刻之後就成長為一位英武的青年,身負著神弓,他跨越一座座山與河,擊殺了一頭頭龍獸,撕裂了覆蓋蒼穹的雷霆,同時追逐著一群人來到了一片風雪之地,最終他手中的利箭洞穿了一個舉著火把人的胸膛。
巫目光微凝,這個舉著火把的人,顯然就是畫麵最開始,從鳥獸之神手中盜取火焰的人,而這個人死亡之後,他本身化作一道道流炎,分散到他周圍的人手中。
奇怪的是,那背負神弓的青年並沒有繼續擊殺剩下的人。
而那些剩下的人則拿著火把,向著更深的風雪中而去,一路上一個個新的部落出現,有的部落中間畫著雄鷹,有的部落中間畫著黑蛇,有的部落中間畫著猛虎……
這些都是崇拜天生神祇的部落,巫在心中想道,而讓他更在意的是,那手持火焰的人群將他們手中火焰分散了出去。
於是雄鷹被點燃,黑蛇被點燃,猛虎也同樣被點燃……整個畫麵都是跳動的一團團火焰,仿佛整個世界都被火焰點燃了,隻不過那傳火的一群人在逐漸減少,他們的身高也越來越矮,逐漸變得和自己齊平。
當壁畫來到了最尾端,巫看到了自己部落的象征,那是一片黑色的沒有點燃的火塘,一個人從剛剛那群人手中接過了火焰,點燃了火塘,隨後那群分火的人消失在更遠的地方,之後就沒有新的壁畫了。
“這是?”
巫張嘴問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副漫長的壁畫的影響,他隻覺得自己的聲音蒼茫乾啞,本身就帶著某種穿越時光荏苒的砂礫感。
“這是炎人氏盜火,傳諸人類部落的事。”
莽部落的神聲音悠長地歎息道,“正因為有炎人氏從鳳祖那裡盜火,才有了我們莽部落,同時因為我們接受了偷盜來的火種,才要小心生活在這片莽荒之地,與野獸爭奪生存空間,這也是我從來沒有將這副壁畫告訴你的原因。”
巫微微頷首,確實。
如果讓部落的人知道他們現在的火種,部落神祇誕生的來源是源自另外一位恐怖的神祇,那位恐怖的神祇還不知道究竟要怎麼處罰他們的話,整個部落都會陷入終日惶惶不安之中的。
忽然他抬頭,以前神不告訴自己這件事,今天卻告訴自己這件事。
他聯想到今天光門內神突然喚出的熊獸,那強大的熊獸本身就是神的試探,對那些炎黃部落人的試探。
他睜大眼睛,“那炎黃部落的人?”
莽部落的神看向壁畫,“他們是真正炎人氏的後代,幾百年過去了,他的精神從火焰中歸來,就像日月一樣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