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元年最後一天,從北方飄來的冬雪不再。
南方而來的溫暖空氣讓玉京山周圍的溫度不正常的升高,皚皚白雪迅速消融,一株株冬小麥長勢喜人,好像真的一瞬間,冬去春來,萬物複蘇一樣。
天京周府之內,自然也是一片繁華之景,望月樓外的桃林爭相怒放,爛漫的桃花如同一簇簇焰火,燃儘了冬日最後一點寒冷,如焰的桃花海畔,麒麟閣的梨花也化作皚皚春雪,一陣和風從北而來,讓春雪漫散,與桃花交融。
庭院裡,周鐵衣和白梅已經擺好了酒宴,油亮紅潤的臘肉在花海中也飄香數裡。
當春風從北而來,周鐵衣站起身來,露出燦爛的笑容,“師姐,你回來了。”
搖落的花雪中,和風化作身穿玄黃道袍的倩影,她一落地,凝望著這滿園春色,卻悵然一歎。
作為地母之母,作為玄牝之門,她太明白這景象意味著什麼了。
雖然說大年最後一天,冬去春來,一元複始。
但是也有一個過程。
今年北方的冬雪本來就有一部分玄武加劇的原因,所以猛烈無比,現在隨著玄武和淵蒙大軍撤退,落日關前線那場大戰可不僅僅隻是影響地脈的改變,同時也因為自己證得玄牝和玄武失去玄冥讓今年的冬季變得短暫。
這個時候南方沿海的龍族順勢攪動溫暖的海流,因此幾天之間,形成了這副春花爛漫之景。
這不是逆轉天時,勝似逆轉天時。
因為這是盜取了半個冬天,所以明年的夏天會尤其漫長,也極為炎熱。
見妙玉惆悵一歎,周鐵衣知道妙玉的想法,上前,拉著妙玉坐下,“師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眼前這番景象又非師姐一人之過,更何況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來,先吃些白梅姐姐親自熏製好的臘肉,等會兒到母親那裡用膳之後,好一起遊道觀祈福,我們也許久沒有一起出去過了,我與明德宮那道士說好了,今年第一聲鐘我來敲。”
大年最後一天,各大道觀,佛寺香火鼎盛,大家都守著年節,想要燒新年的第一炷香,敲第一聲鐘,祈盼來年事事順心。
作為大夏盛世侯,周鐵衣當然還是有些特權,比如敲響這明德宮新年的第一聲大鐘。
見周鐵衣一臉無憂的樣子,恍惚間妙玉好像真正回到了今年春天,那時一樣山花爛漫,萬事不憂。
她放下眼眸中的憂慮,重新浮現如同山泉般恬淡的笑容,“好,自去為天下祈福,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周鐵衣啞然一笑,“師姐這願望還真是大……”
隨後他拍了拍胸脯保證,“不過這願望我就算不能夠做十成,也要做八成。”
傍晚周母的守一院中,家宴已經擺好。
不過此時宮中的大太監蘇洗筆前來傳召。
請周鐵衣和周母,妙玉入宮,守夜祭祀。
這是大夏朝的傳統。
新年第一天的正祭尤為重要,禮儀也極為繁瑣,從社稷開始祭祀,隨後是三聖五帝,一般要從子時就開始,忙碌一整天。
再加上除夕大夏皇帝為了表示對群臣的親近,同樣要宴請大臣,所以作為親近,殊榮的大臣們以及女眷會在除夕夜中被傳喚進宮。
皇帝在太和殿內宴請大臣,天後在坤寧宮宴請女眷,一直到接近子時,外麵的其他群臣進宮朝賀,然後一同開始新年的祭祀之禮。
周鐵衣看向傳召的蘇洗筆,“你回去稟告陛下,天後,這元旦宮裡麵連燈都沒有,我就不去湊熱鬨了,等會兒去明德宮敲鐘,為天下人祈福。”
蘇洗筆一臉為難,這除夕傳宴乃是殊榮之至,從未有過大臣拒絕除夕傳宴的先例。
不過周鐵衣話中的意思倒是讓他有些警覺,大夏皇宮乃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怎麼可能連燈都沒有?
但是聯想到周鐵衣的身份以及大夏聖上和柯黯然要做的事情,蘇洗筆也隱約明白周鐵衣的意思,隻能夠無奈說道,“我會將周侯的話帶回給陛下的。”
坤寧宮中,蘇洗筆先回話給天後。
作為正宮皇後,天後執掌元旦宮中一切的布置,所以先回話給天後並沒有什麼不妥,至少讓這件事有個緩衝區,先看看天後的反應。
從蘇洗筆口中聽到周鐵衣的話,天後沉默了一會兒,才對著左右之人問道,“高文燦,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
作為如今北門學士,高文燦的地位在一個多月裡平步青雲,他雖然溜須拍馬,不過處理俗事確實是一把好手。
不僅將北門學士的框架幫天後搭建起來,而且能夠放下臉麵,真的將周鐵衣的一項項政策拿來認真研究,即使有的時候隻是邯鄲學步,亦步亦趨,但是在天後眼中,比那些還無法接受轉變的儒家老學究好了不知道多少,即使是亦步亦趨,也是進步,不說超越周鐵衣這個老師,至少也能夠在關鍵的時刻維持住周鐵衣搭建起來的框架不倒。
聽到天後的詢問,高文燦腦海中一個個念頭浮現。
周鐵衣不來參與夜宴,這件事可大可小,蘇洗筆去傳喚的時候沒有帶著公車去,本來就是知道周鐵衣現在權勢滔天,肯定要弄出一點幺蛾子……
不,不是一點幺蛾子!
高文燦腦海中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下。
雖然之前撤除五帝祭祀就已經成為事實,甚至周鐵衣還直接讚成,從而將朝廷中學部尚書唐安世趕走,削弱了儒家的實力。
但並不是說撤除五帝祭祀對周鐵衣一點傷害都沒有,他以五行祖炁作為根基,正式撤除五帝祭祀肯定會對他的道統有直接影響。
元旦祭祀之時,不知道有多少高人在場,有多少雙眼睛看著。
所以周鐵衣不來,是不想要在天下人麵前露怯,讓人看出他的實力究竟損耗了多少。
“回稟天後,臣以為周侯乃國之棟梁,妙玉道人乃此次前線擊退淵蒙大軍首功,國家不能輕視,既然周侯要先為天下人祈福,不如宮中特命其為敲鐘使者,等明德宮鐘響之後,公車迎接進宮,再參加元旦大祭。”
明德宮在玉京山第十一重樓,與皇宮所在的第十二重樓不過一街之隔。
天後沒有輕易下結論,看向右邊縱橫家的張嶽鬆,這既是考校,也是培養。
作為縱橫家,張嶽鬆考慮的方向和高文燦不同,高文燦是名家之人,喜歡名辯之法,時常擠得人下不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