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說書先生腆著臉笑著,低頭拱手,對著中間那坐著的人一禮,將金子奉上,“大人,這金子……”
中間坐著的人穿著青虺繡衣,身材更是魁梧粗壯,就像是一隻成年巨熊一般,臉上一道鞭痕更是凶厲異常。
“這金子你就收著,大人教過我,想要下麵的人冒風險辦事,這賞賜就不能夠輕,你之後還要將這消息傳開,要讓玉京山所有的說書先生都說這件事,你也承擔著風險,所以這賞賜隻是開胃菜,後麵還有更多好處,你說是不是?”
老說書先生將金子收入懷中,連忙笑道,“大人說的自然對。”
那青虺袍的誅神司百戶嗬嗬一笑,隨後摸著臉上的疤痕,“不過大人還說過,若下麵的人做不好事,該罰也一定要讓他們銘記在心。”
老說書先生的笑容一僵,隨後大口吞咽唾沫,他當然知道眼前這人口中的‘大人’是誰,不就是太乙觀上講道的那人嗎?
若不是知道這大人的大人是誰,妄論聖人的事情,彆說給他一錠金子,就算再給他一顆腦袋也不敢在市井裡麵大聲嚷嚷啊。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老說書先生連忙點頭,隨後遲疑了下,小聲說道,“其實這話不用我們傳開,玉京山那麼多高門大戶,按理來說這事情早就應該傳開了……”
老說書先生遲疑地問道。
申屠元嗤笑一聲,“他們,這件事他們巴不得瞞得越久越好。”
不僅僅是因為瞞得久,上麵的人可以派自己的族人多去聽道,還因為上麵的人比下麵更清楚周鐵衣這次講道有聖人氣象意味著什麼,玉京山上還有一位聖人呢!這下不是二聖淩空了,自然不能亂說。
而申屠元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他要說,替周鐵衣說,因為他是周鐵衣的人,這一點始終都跑不了,即使周鐵衣不想要當聖人,但現在這種情況,和周鐵衣關係最緊密的下屬們也隻能夠讓周鐵衣先‘成為’聖人,至少要讓天下普通人都覺得周鐵衣是聖人,到時候這聖人是真是假,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忽然申屠元身下的影子一陣扭動,從影子中走出來一位身穿飛鷹總旗的誅神司人員,對申屠元抱拳道,“大人,有急報。”
如今誅神司不是當初的清水衙門,收著天京的商稅,管著天京報的喉舌,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實權部門,加上中央和地方的選調製度,自然也籠絡了地方的奇人異士,連申屠元手下,如今都有五品的盜家效勞。
“什麼事?”
申屠元一邊問道,一邊看了一眼老說書先生。
老說書先生識趣拱手,“大人,我告退了。”
等他退出了門外,放下簾子,聽不見裡麵的聲音,才鬆了口氣,後背的春衫都有些濕透了,他雖然修行並不高,這麼多年才隻是家七品登台,但既然入了修行大門,又活了這幾十年,很多道理自然懂。
就比如他知道這件事是申屠元和周鐵衣的一些手下在密謀,而不是周鐵衣本人的意思,不然以周鐵衣,不,周聖如今的本事,真想要在玉京山傳播此事,遠不可能才從茶樓傳開。
但即使知道這是周聖底下的人意思,老說書先生也隻能夠照做,畢竟周聖離他太遠,足有幾千裡之遙,而他不照做,不說好處能不能拿到,那誅神司內的天牢如今可是又要擴建了,絕對不多他一個人的牢房。
老書生一邊下樓,一邊看向窗外的風雨雷音,看到那紛紛揚揚如火的桃花,被風雨裹著,從枝頭墜落,湧入樓閣,鋪滿台階,不由搖頭晃腦,歎息道,“這山河風雨起,魚龍多變化,雷霆報春曉,難留盛世花。”
等外人出去,那盜家五品猶不放心,腳下陰影如同細沙,遮住內外,才用急迫的聲音說道,“剛剛出了一個案子,太學院的館藏官被殺了,就在書房內,死前還血書了一個‘周’字。”
申屠元立馬意識到不對勁,因為太學院在玉京山上,是朝廷官學,如今天後取士,又多從太學院裡麵招人,雖然裡麵的人修行不咋樣,但毫無疑問沒人會突然殺一個館藏官,特彆是這館藏官還彆有用心,死之前寫了個‘周’字。
申屠元忽然冷笑道,“聖人尚未登臨中天,這天下多有妖魔作祟,正是我們誅神司當值之時!”
“你先去通知司裡,帶齊人手,以緝拿神孽為由,將太學院給封了,這案子我們誅神司管著。”
“將……將太學院封了?”
這位總旗不自信地說道,心想自己跟著申屠元究竟對不對,上次殺了太學院的學生才沒有多久,這次就要封了太學院,若事情做得不對,那就大條了。
“怎麼?對我的命令有疑問?”
申屠元目光看向這位總旗。
這人雖然跟著申屠元沒有多久,但也經曆過申屠元的禦下手段,那可不像是周鐵衣那麼輕鬆,連忙拱手道,“屬下這就去辦。”
說罷,他化作一道陰影消逝。
申屠元也不耽誤,腳步如同鼓點,咚咚咚下了樓,接過外麵守著馬的力士遞過來的紅色大氅雨衣披上,策馬騰空,想要封了太學院,憑他一人可不夠,一時間快馬如電,疾馳於半空中,大氅飛揚,比下方一束束桃花更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