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之內,申屠元看向韓館藏倒向桌子的屍體,小方桌上擺著酒水和一碟還沒有吃完的下酒魚生,韓館藏在生命最後時刻沒有大聲疾呼,因為他的死因是被喉嚨裡麵的魚刺卡死的,是的,一位史家五品‘回照’卻被自己喉嚨裡麵的魚刺給卡死了。
他隻能夠掙紮著在桌子上寫下一個‘周’字。
剛剛梅俊蒼的分析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說清楚,那就是韓館藏為什麼明知自己必死無疑,卻留下這麼大一個‘信號’,故意給所有人看到?
他順勢開口問道,“這‘周’字是殺人者留下的?”
利用屍體寫下一個‘周’字,對於中品以上的修行者來說不算是難事,至少有幾十種方法可以做到。
梅俊蒼臉帶笑意,搖了搖頭,“這我不太確定,因為無論是韓館藏,還是殺人者,都有可能留下這個‘周’字,至於具體發生了什麼,隻有當事人才清楚。”
申屠元剛想要繼續問,忽然外麵傳來一陣疾跑,而後就見到一名小旗飛速撲倒申屠元麵前,“大人,聖上口諭!”
申屠元臉色微變,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聖上口諭是什麼,就見外麵傳來人聲,“臣不密則失身,未經準許,失密聖上口諭,幾無可恕。”
這聲音一字一頓,從外湧入屋內,落在那撲倒上報的小旗耳中,就像是催命符一樣,他渾身氣血霎時間翻湧,丹田之內的武道真神根本無法壓製住沸騰上湧的氣血,整個人臉色瞬間化作燒紅的大蝦,心臟因為血液亂流,發出戰鼓般的敲響聲,下一刻就要瘋魔爆體而亡。
申屠元臉色大變,來不及多想,手掌搭在這小旗身上,施展出軍陣之法,這小旗在他手下做事,如今申屠元也已經入了六品煉罡,自然也訓練了屬於自己的軍陣。
軍陣者,將士一體,精氣神合一。
申屠元眉心之中精血跳動,演化出一尊虛幻的飛熊精神,通過氣血之力強行落在這小旗身上,幫助其鎮壓體內沸騰,淩亂的氣血。
隻不過申屠元的飛熊精神落在這小旗身上的瞬間,他自身的氣血也開始沸騰起來,那從小旗身上暴湧出來的力量竟然有一縷縷國運之力潛藏在其中,此刻在人的身體之中如同蛟龍一樣扭動。
名家六品‘言實’,將兩個事物聯係在一起,名家五品‘刑名’,隻要相信,那麼就會產生相應的效果。
來人先是將失密和聖諭聯係在一起,從而能夠調取一定量的,充斥著整個玉京山的國運之力,然後以‘失密’之罪質問這小旗,讓其相信自己‘失密’所以會受到‘失身’的懲罰。
因此這小旗在聽到這聲音的瞬間,就難以掌控自身的氣血,最終會瘋魔而死。
若是普通的‘刑名’手段,申屠元還可以壓製一二,但是對方調取到國運,那就如同當初周鐵衣利用雷符調取到天雷一樣,在這玉京山上,有聖諭者,那自然口含天憲。
申屠元壓製不住,張事忠則冷眼旁觀,對於這些封鎖太學院的誅神司人員,他當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更不要說出手阻擋聖諭了。
就在申屠元覺得自己都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忽然身邊傳來嘩嘩的翻書聲,一卷卷虛幻厚重的典籍浮現在梅俊蒼身邊,那書頁快速翻動到某一頁,梅俊蒼低誦出聲,“大夏天憲,軍典,特赦卷二十三第一百四十條,士兵執行公務期間,聽從上級領導布置,即使額外有更上級命令,也可以選擇暫不執行,先稟報上級領導。”
梅俊蒼的聲音伴隨著厚重的典籍翻閱聲,就像是一枚定心丸,落在了這名小旗心中,他沸騰的氣血不再失控,加上申屠元的鎮壓,臉色孫建成從赤紅變化為慘白,不過卻能夠保住性命。
申屠元緩緩起身,抬頭看向門口,這時門口先後走進來兩人,一位身穿赤色官服,正是大夏天京衛趙觀山,另外一位穿著翰林編修的綠色袍服,落後趙觀山半步,白麵無須,眼窩深邃,帶著笑意說道,“梅大人好大的權威,這大夏天憲解讀得連聖上口諭都不用理睬了。”
他話語輕鬆,好像剛剛殺人之事隻不過是隨手而為,但是眼中笑意之下,卻帶著幾分忌憚神色。
他自然是故意放這小旗進來,然後借用聖上口諭撬動國運當麵殺死,來震懾這屋裡麵的人。
但這半年來一直沒有顯山露水的梅俊蒼卻出人意料,法家五品‘借勢’,根據所處的職位不同,借取的‘勢’也不同,而能夠翻譯大夏天憲的梅俊蒼簡直就是他的克星。
梅俊蒼一點都不讓,“若聖上有命,殺了這小旗也不過反手之事,但聖上的口諭應該不是誅殺一小旗吧?高編修,矯詔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高文燦臉色變冷,冷哼一聲,“好一個牙尖嘴利,我看以後大夏法典都是你梅俊蒼一個人說了算!”
兩人針鋒相對,趙觀山忽然抬手,做了和事老,“好了,諸位,我等來此,是來查案的,不是來讓你們逞口舌之便。”
趙觀山讀了一遍聖上口諭,然後轉頭看向張事忠,“張祭酒,這案情現在查到哪裡了?”
這一問可把張事忠給問住了,他總不能夠說這案子剛剛好推理到這人是天後派人殺的吧?
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地多看了高文燦一眼。
即使剛剛梅俊蒼的推理有一定的道理,但就像梅俊蒼一開始說的一樣,能夠做到這一點,還敢把屍體留在這裡,施展術法神通肯定是無法得到一點有用的信息。
修行者的世界,既能夠讓犯罪無所遁形,自然也能夠做出一樁無頭冤案來,時間,地點,人物這些在場,不在場證明都可以弄虛作假,真正涉及最頂層的冤案,即使再離奇的結論,最後也會成為現實。
就比如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位韓館藏不是被人殺了,而是吃魚卡死了,張事忠一點都不會奇怪,因為在他幾十年的官場生涯中,是聽聞過十幾次這種案子的。
張事忠不說話,梅俊蒼笑著說道,“凶手行事歹毒,將能夠消除的信息都消除了,暫時沒有頭緒。”
“沒有頭緒?”
高文燦走到韓少泉伏案的地方,指著桌上的字,“這不就是證據嗎?”
梅俊蒼神色不變,“高編修認為這是什麼證據?是要將天下姓周的人都抓起來嗎?”
“是不是要將天下姓周的人都抓起來我不知道,不過兩位都和周姓密切,我看還是回避的好,是不是,衛大人?”
高文燦話音落下,從門外再次傳來軍靴疾馳的聲音,而後誅神司指揮使衛少安皺著眉頭進來,先對梅俊蒼和申屠元說道,“此案你們兩人確實需要先回避,由我親自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