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有異議。”
不同的聲音再次從大殿靠後的地方傳來。
百官側目,看向這道清俊,爽朗的聲音來源。
王明義身穿朱衣,身材挺拔,拱手行禮,言辭有度,麵容雖然比之前略微顯黑,但卻是那種深入田間地裡乾活的黝黑,如同春日從地裡生長出的帶著泥土的青竹。
王明義之前被回召宮中,已經確定了春耕農事專員的職位,這個新的職位掛靠在農部之下,為正五品,但和當初的督查院院長一樣,都是位卑權重,隻要是農事耕種相關的事情,都有權直接給大夏聖上彙報。
“上前來說。”
大夏聖上不僅讓王明義說,而且是上前來說,這就是安撫儒家的手段。
儘管知道王明義說的事情肯定是要偏袒儒家,但隻要說的話不離譜,那麼大夏聖上就會同意,因此提前說了一句‘上前來說’,讓百官知道大夏聖上的態度。
王明義上前十餘步,走到各位尚書之前,但沒有越過各位尚書的位置,不像周鐵衣,直接站在司民董行書身旁嗆聲。
“啟稟聖上,臣於平津渡實踐了周尚書的改革之法,但卻發現這改革之法中一大弊端。”
聽到周鐵衣的改革之法中有弊端,群臣眼中已經顯示出了驚喜的神色。
大夏聖上更是做出了一個身體舒展,往後靠的輕鬆神色,好像聽的不是朝廷政策弊端,而是在聽前線大捷一樣。
“有何弊端儘管說,朝廷之上針砭時弊,若說的有理,朕重重有賞!”
周鐵衣一臉的無語,以前這話大夏聖上可沒少對他說啊,這一年沒有到,自己就已經不是小甜甜,而是牛夫人了。
有賞自然有罰。
當時大夏聖上賞周鐵衣沒忘了敲打儒家,那麼今日賞王明義,自然也要敲打周鐵衣。
王明義目光灼灼,看向周鐵衣,“周尚書可是認為人心如淵。”
王明義剛一開口,周鐵衣就擺手道,“不用在我麵前玩這一套,你想要說的,我大概都猜出來了,你要說就說,不說的話我就給你說了,不過到時候就沒有這麼好的價碼了。”
被周鐵衣打斷,王明義認真看向周鐵衣的眸子,此時周鐵衣全身都是南方丹靈三炁聚集而成,整個人即使在大殿深處,也帶著一圈不像是凡人的光暈,那眸子之中,更仿佛倒映著世間一切,洞悉世事。
他知道問題。
王明義在心裡想道,他不認為這是周鐵衣在詐唬他,但即使意識到這一點,王明義也不氣餒,知道問題,但是周鐵衣沒有改正,那麼就說明周鐵衣的道也並不是那麼完美,有錯誤的地方,這也是自己實踐的意義。
放低了自己的姿態,王明義眼中光輝沒有消退,隻是更加內斂,然後對大夏聖上的方向朗聲道,“周尚書的改革認為人之所欲,即為人之本,有好華服者,才能有錦衣千緞,有好廣廈者,才能有高樓萬棟,不過好華服者不一定織華服,好廣廈者不一定建廣廈。”
王明義先陳述了自己論斷的核心,然後繼續說道,“平津渡改革,使百姓之田歸於府上,建成工廠,而後又招募百姓為工,本是良策,但實施的過程中,臣多次發現有吏上下其手,十畝之田報之於上不過八畝,亦或分發每戶十股,吏取其二,而此勢若不管製,愈加愈烈,此乃人之所欲,加之百姓所需之上,甚至隱隱有商吏勾結,生出萌芽,此乃周尚書之學說弊端。”
大夏聖上臉上笑意變冷,看向周鐵衣,“周卿,可有此事?”
周鐵衣被問到之後,沒有驚慌失色,輕笑道,“十取其二,還行,現在他們還知道分寸。”
周鐵衣這麼一說,群臣立馬就找到了攻擊點,特彆是禦史台儒家和名家的官員更是火力全開。
“周鐵衣,你這歪理邪說本就不合人道,出了這麼大的問題,你居然還恬不知恥,反以為榮,我輩羞與你為伍!”
“聖上,此貪贓枉法之輩,必然有人在幕後指使,所得贓款不知去向,臣建議禦史台下去嚴查,定要揪出幕後主使!”
“這等助紂為虐之輩,一定要昭告天下,讓百姓知道正逆!”
······
群臣越發激憤,周鐵衣就越發淡然,他身上的光輝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有種要飄然離世之感,與周圍恨不得上前吃了周鐵衣的衣冠禽獸們形成鮮明地對比。
看到這一幕,王明義反而在心中湧現出一股莫名的悲哀。
他找出周鐵衣學說的漏洞,是想要集百家智慧,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
但現實是當他找出一個漏洞,還沒有說其它他經曆的好處之後,朝廷上的百家們就開始口誅筆伐,他們口中的正逆到底是為了平津渡的百姓,還是為了朝廷之上的黨爭,大家心裡都清楚。
相比於平津渡那些魚肉鄉裡的小吏,這些朝廷之上的殿臣也不遑多讓。
“諸位,安靜!”
勃然的浩然正氣如同一股白色小型的旋風推開,壓製住了殿上嘈雜的聲音。
熾熱的浩然正氣此時好像有一種叩問人心的力量,讓百官此時心中的陰鬱顯現,形成一團團模糊的黑色輪廓虛影。
百官們微微詫異,看向來源。
他們詫異王明義的浩然正氣之純正,竟然能夠在大殿之上施展開來。
當時王明義繼承了車文遠的一個‘義’字,而後在火車商會當學徒的時候,領悟了儒家六品‘浩然氣’。
隨後在平津渡進行實踐。
平津渡的局勢很特彆,因為有神道之亂,所以百姓民心驚慌,但是又因為周鐵衣明確提出了平津渡的改革之法,湯州府和寧王府的資源都明顯傾斜過來,所以留在平津渡實踐改革之法的王明義算是取了一個天大的巧勁。
儒家五品‘安民’,普通儒家修行,要麼到一個地方,這個地方本來就民心安定,想要以自身政績讓百姓們認可,非得少則三五年,多則十年的苦功。
要麼一個地方大亂,如淵蒙前線的城鎮,區區一個儒家六品過去,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要方案沒方案,如何能夠讓民心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