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上一章書評有人詢問“犀武”與“公孫喜”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特此解釋一下,犀首、犀武,這是魏國的兩個武職,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包括史書),犀首指代公孫衍,犀武指代公孫喜,因為這兩人最具名氣,具有代表性。另,“犀”在當時是勇武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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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來到帳內參加軍議的軍司馬級彆的將領越來越多。
魏國的軍製,亦延續至晉國,而晉國則采取《周禮》的編製,即一軍為一萬兩千五百人,因此,此地十八萬魏軍,換算下來大概有十四名到十五名軍司馬。
而此刻到場就坐的魏軍將領,則有十五人,甚至於其中還有一人蒙仲並不陌生,即後營的軍將公孫豎。
公孫豎撩帳走入時,就一眼看到了坐在帳口附近的蒙仲,這位老將因此愣了一下,但就連蒙仲都感到意外的是,公孫豎非但沒有拆穿他,把他驅逐出帳,反而在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他兩眼後,衝著他微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舉動充滿了善意。
不得不說此事讓蒙仲頗感意外,畢竟在前一陣子的“後營事件”中,他蒙仲可是擅自闖入了後營大鬨了一場,而後營,恰恰正是公孫豎的管轄區域——很難想象這位老將對他居然沒有什麼惡意。
『大概是因為段乾氏或者西河儒家吧?』
蒙仲有自知之明,可不會武斷地認為公孫豎是對他起了愛才之心。
但即便如此,他也毫不介意,甚至恨不得公孫喜也能看在段乾氏與西河儒家的麵子上重用他。
然而遺憾的是,據近段時間蒙仲的仔細觀察,公孫喜終歸還是偏向於薛公田文那邊,或多或少地對他有所針對。
『話說……公孫喜還未發覺吧?』
蒙仲轉頭看了一眼坐在帳內主位上的公孫喜,隻見後者手持一支筆埋頭在麵前的矮桌上,也不知在畫些什麼,寫些什麼。
可能是在繪製秦、魏、韓三國軍隊的駐軍地圖。
倒是站在公孫喜身邊的近衛公孫度,早早便發現了蒙仲的到來,此刻目不轉睛地盯著蒙仲。
而蒙仲亦絲毫不怵,幾次與公孫度的視線接觸。
就當蒙仲暗暗觀察著帳內諸人世,那些已在帳內就坐的軍司馬,亦暗地裡觀察著他。
記得這些人在進帳後,便已先後瞧見了坐在帳口附近席位中的蒙仲,臉上無不露出驚訝的表情。
有的軍司馬不認得蒙仲,因此在見到蒙仲時心中難免驚訝地想道:這小子看起來如此年輕,竟然也是一名軍司馬級彆的同僚麼?
而有的軍司馬卻認得蒙仲,是故在瞧見蒙仲時心中的驚訝絲毫反而比其他人更多:這小子,我記得是那個叫做蒙仲的師帥吧?犀武招諸軍司馬商議軍情,這小子怎麼混進來的?
但即便是認得蒙仲的軍司馬,此刻也沒有人拆穿蒙仲,畢竟前一陣的“後營事件”已在十八萬魏軍中傳遍,以至於軍中上下都得知了一個消息,即這個叫做蒙仲的師帥,後台極硬,且其本人亦相當強勢,無端得罪這樣的年輕人尤為不智。
且考慮到蒙仲本人也識相,挑了個靠近帳口的席位就坐,因此倒也沒有人去找他麻煩。
見此,軍司馬焦革大感詫異,低聲對坐在身邊的軍司馬唐直說道:“這小子居然還真的混進來了……”
唐直淡淡一笑,擺擺手示意焦革莫要聲張,同時轉頭瞥了一眼坐在帳內主位的犀武。
據他所見,此刻犀武正坐在主位上低頭繪製著一份地圖,是故也不曾發現蒙仲的到來。
隻不過似這般蒙混,又能蒙混到幾時呢?
唐直十分期待待會公孫喜瞧見蒙仲時會發生什麼。
倒也不是針對蒙仲,他隻是對此頗為好奇而已,誰讓前一陣子的“後營事件”中蒙仲的手段實在是狡猾呢,因此他想看看,這次蒙仲有什麼辦法說服公孫喜。
大約又過片刻,公孫喜這才放下手中的筆,此刻再在他麵前的矮桌上,果然是一份剛剛繪製的行軍地圖,地圖上大致繪有「伊闕山」、「伊水」、「香山」,以及秦、魏、韓、東周四國軍隊的駐紮地點。
在解釋這份地圖前,首先得解釋一下“伊闕”的含義。
闕,顧名思義即門闕,因此,伊闕通俗的解釋就是“坐落於伊水上的門戶天險”。
原來,伊闕一帶兩山對峙,西有伊闕山、東有香山,伊水從中流過,遠遠望去仿佛天然門闕,故而稱作伊闕。【PS:伊闕山又稱龍門山,龍門石窟就在伊水兩岸的伊闕山與香山的崖壁上,不過那是北魏時期雕琢的。】
而現如今,韓國的十萬軍隊與東周國的近萬軍隊,就部署在伊水西側、伊闕山以南的平原上,兩國軍隊在這一帶建造了軍營與堅固的防禦設施,抵擋從西南方向的「新城」而來的十餘萬秦國軍隊。
至於公孫喜麾下的十八萬魏軍,現如今則駐紮在伊闕山的北側約十裡處,距離韓國、東周兩國的聯軍約三十裡——當然,考慮到支援韓國與東周軍隊時需迂回繞過伊闕,實則兩軍距離並不止三十裡。
不過話說回來,公孫喜之所以將軍隊駐紮在伊闕山的北側,可不全然是想先讓韓國的軍隊與秦國軍隊彼此消耗一波,他這也是在防備秦國軍隊。
畢竟他曾經與暴鳶一同跟隨田章前往征討秦國,對大河以南這片廣闊的土地都比較了解,就拿伊闕一帶來說,他知道伊闕山的對岸就是香山,且兩山高度相似,難保秦軍不會派人占據香山,登高窺視魏韓兩國軍隊的部署情況,倘若魏軍過於靠前,難保秦國軍隊不會偷偷摸摸從香山北側悄然渡河,潛到伊闕北側,對魏韓兩國軍隊展開兩麵夾擊。
似魏章、樗裡疾、司馬錯那些秦國的名將,都是極為擅長這種戰術的人。
隻是公孫喜沒想到的是,此番秦國居然派向壽統領十餘萬秦軍,這讓他有些意外,畢竟向壽帶兵打仗素來是按部就班,雖然統兵能力不弱,但很少用什麼奇謀,因此公孫喜也不擔心暴鳶會被秦軍擊敗。
畢竟韓國與東周的聯軍,怎麼說也有十一萬,秦軍也才十二萬到十五萬之間罷了。
“都到齊了吧?這是我方才繪製的伊闕一帶的行軍圖,都傳閱一下。”
說著,公孫喜便將手中那塊繪有地圖的布隨手遞給近衛公孫度。
隻見公孫度將這份地圖遞給坐在首席的公孫豎後,回到公孫喜身邊,低聲對後者說了幾句。
此時,公孫喜這才轉頭看向帳口附近,見蒙仲果然神色自若地坐在那裡,他的麵色頓時沉了下來,沉聲說道:“蒙仲,你來做什麼?”
蒙仲早已料到公孫度會向公孫喜揭穿自己,見此倒也不意外,聞言一臉平靜地對公孫喜說道:“回稟犀武,在下來參加軍議。”
聽聞此言,公孫喜冷笑道:“我下達的命令,乃是招營內軍司馬商議軍情,你不過是一介師帥,為何不遵將令,混入帥帳?”
『這小子原來隻是一介師帥啊?』
『……話說回來這小子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在聽到公孫喜的話後,帳內那些不熟悉蒙仲的軍司馬,無不驚詫、錯愕的目光看向蒙仲,心中對於蒙仲的膽大妄為暗暗咋舌。
而那些起初就知道蒙仲底細的軍司馬,比如焦革,此刻卻是頗有些幸災樂禍——在這些人當中,倒是不包括唐直,畢竟在“後營事件”後,他對蒙仲的敵意早已退散了許多,他隻是想看看今日蒙仲有什麼辦法說服公孫喜允許他留在帳內。
隻見在近二十雙眼睛的注視下,蒙仲不慌不忙地說道:“軍司馬,乃各軍之長,然在下之上,卻無軍司馬管轄,因此,在下默認自己為一軍之長,故而前來參加軍議……”
“……”
公孫喜頓時氣樂了。
默認自己為一軍之長?彆的一軍之長都是軍司馬級彆的將領,手中執掌一萬五千兵力,你區區一個師帥,手中僅有兩千五百人,僅一軍兵力的五分之一,居然也敢狂妄的默認自己為一軍之長?
“蒙仲,你太狂妄了!”公孫喜沉著臉喝道。
聽聞此言,蒙仲的臉上露出幾許不解:“咦?難道是在下誤會了麼?我以為,犀武不將在下劃入某位軍司馬轄下,是為了照顧段乾氏的顏麵,照顧魏王的顏麵,畢竟在下再怎麼說,也是段乾寅、田黯、公羊平等幾位西河儒家的大賢親自向魏王推薦的……”
『謔!這小子來頭好大!』
在聽到蒙仲的話後,帳內的諸軍司馬——主要是十萬河東魏軍的那些軍司馬們,此刻心中著實有些震驚。
或許田黯與公羊平這兩位大賢的名氣稍稍低些,或許魏軍中的這些將領可能不曾聽說過,但段乾氏,那可是魏國不折不扣的大家族,它即是魏國販賣牲畜的大家族,亦負責著對魏國王室、公室子弟的教導。
倘若段乾氏的名氣還不足以,西河儒家的名氣總夠了吧?現如今魏國國內的官員,至少三成出自西河儒家,或者曾學藝於西河儒家,彆看西河儒家在魏國軍隊中沒什麼底蘊,但在朝中,即使是薛公田文也不得不給西河儒家麵子。
更要緊的是,西河儒家還負責教導魏國的太子魏圉、公子無忌等人,因此得罪西河儒家,就等於是得罪了日後的新君。
“砰!”
公孫喜猛地一拍麵前的桌案,沉著臉喝問道:“蒙仲,你這是什麼意思?威脅老夫麼?!”
公孫喜可不傻,哪裡猜不到蒙仲是故意在他麵前提及段乾氏、提及西河儒家、提及魏王魏遫,目的就是為了對他施壓。
“不敢。在下隻是就事論事罷了。”
蒙仲平靜地說道:“難道在下有說錯什麼麼?”
“……”
公孫喜頓時語塞,麵沉似水地盯著蒙仲。
此時,公孫豎笑著打圓場道:“好了好了,也不是什麼大事。……蒙師帥乃是段乾氏向大王推薦的賢才,本就不該僅僅隻授予師帥之職,隻不過蒙師帥還年輕,犀武恐他不能服眾,反而有損段乾氏與大王的顏麵,是故才暫時授予師帥之職,稍加磨礪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