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突然在耳膜炸響。林淺逃也似的跑向教學樓，帆布鞋踩碎滿地梧桐葉的光斑。那半張糖紙被她夾進學生手冊第17頁——泛黃的紙頁上印著"學校禁止早戀"的校規，此刻正被糖紙洇出深藍水痕，像少年眼底未化的薄冰。
賈主任正在指揮值日生搬動桌椅，粉筆灰在四月的陽光裡起起落落，像一場不會停的雪。
"邱子辰坐第三組第四排後麵。"郭老師推了推眼鏡，林淺看見那個在食堂插隊的男生懶洋洋起身。他校服拉鏈隻拉到胸口，露出裡麵純黑T恤，經過時帶起一陣薄荷糖的涼風。
郭雪戳她手肘時，林淺正盯著邱子辰後頸翹起的碎發發呆。"你耳朵怎麼這麼紅？"夏薇壓低聲音，指尖碰了碰她發燙的耳垂。
玻璃窗外突然掠過一隻灰喜鵲，林淺的圓珠筆在草稿紙上洇出墨點。她想起兩小時前籃球場蒸騰的熱浪，鐵絲網外飄來的櫻花撲簌簌落在白色帆布鞋上。那個躍起投籃的身影在視網膜留下殘影，球衣下擺掀起時露出的腰線比正午陽光還要灼人。
"他接球時腕骨會凸起來，"林淺用筆尖在紙上畫波浪線，"這裡纏著紅繩，墜著顆很小的銀鈴。"夏薇湊過來看她無意識畫出的側臉輪廓，發梢蹭到林淺發燙的臉頰。
後座突然傳來椅子拖動的聲響，邱子辰伸長胳膊把素描本拍在她們桌上。林淺慌忙捂住草稿紙，卻見男生修長手指點在她畫的喉結位置："少畫了顆痣。"
郭雪噗嗤笑出聲的瞬間，林淺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震得耳膜發疼。遠處操場傳來籃球撞擊地麵的悶響，和記憶裡少年運球的聲音重疊成怦怦作響的鼓點。
那天中午的風帶著槐花蜜的甜，林淺攥著快要化掉的冰淇淋匆匆路過籃球場。礦泉水瓶突然滾到腳邊，她抬頭時正撞見慕言撩起衣擺擦汗。陽光下晃過一截勁瘦腰身，鎖骨處懸著的汗珠折射出細小彩虹。
"同學，"他的聲音混著球場喧囂傳來時，林淺才發現自己踩住了瓶蓋。少年小跑過來的身影在視網膜留下光斑，腕間銀鈴隨動作發出清響，像三月簷角掠過的第一聲風鈴。
此刻林淺盯著素描本邊角暈開的鉛筆印，突然聽見夏薇倒抽冷氣："你說他睫毛投下的陰影，是不是這樣？"好友在草稿本上刷刷幾筆，畫中人眼尾上挑的弧度竟與後座男生有七分相似。
窗外傳來悠長蟬鳴，林淺感覺後背滲出細汗。邱子辰不知何時轉著筆湊過來看，薄荷氣息拂過她後頸："畫得不錯，就是..."他忽然用鉛筆在畫紙空白處添了幾道弧線，"他投籃時頭發會這樣飛起來。"
少女的心動，總是這樣不可描述。
月光像融化的銀箔淌進214寢室時，林淺正對著衣櫃縫隙裡的鏡子發呆。新貼的淺綠色牆紙還帶著淡淡膠水味，許檸的薰衣草香薰燈在書桌上投出星雲狀的光暈。
"這是你要的夾子。"上鋪突然垂下一截白皙手腕，貝殼發夾在月光下泛著珍珠光澤。許檸探出半個身子，栗色卷發間彆著同款發夾，"學生會明天要收宿舍登記表，你填好了嗎？"
林淺接過發夾時碰到對方微涼的指尖，忽然想起中午慕言彎腰撿礦泉水瓶的手。少年凸起的腕骨擦過她校服裙擺，金屬鈴鐺在皮膚上烙下轉瞬即逝的涼意。
衛生間傳來嘩嘩水聲，許檸哼著歌爬下梯子。她薄荷綠的睡裙掃過林淺膝頭，帶起一陣夜風，床頭懸掛的捕夢網羽毛輕輕顫動。林淺望著鏡子裡自己泛紅的臉頰，慌忙擰開礦泉水瓶，卻嗆得咳嗽起來。
"你不對勁哦。"許檸突然湊近，洗發水甜香混著花露水的清涼撲麵而來。她指尖點著林淺鎖骨位置，"從晚自習開始就盯著窗外傻笑，該不是..."尾音消失在意味深長的眨眼間。
林淺手忙腳亂去捂她嘴巴，筆記本啪嗒摔在地上。夾在裡麵的素描紙滑出來，慕言投籃的側影在月光下纖毫畢現。
窗外蟬鳴突然拔高，林淺感覺後背滲出細汗。記憶不受控製地回溯到正午時分——冰淇淋融化的香草奶油滴在腕間，慕言帶著球場熱浪靠近時，她看見他睫毛上沾著的晶瑩汗珠。少年彎腰撿瓶蓋時，後頸棘突在陽光下泛著蜜色光澤，像博物館展櫃裡溫潤的玉器。
"當時他小臂肌肉繃得好緊，"林淺無意識摩挲著素描紙邊緣，"礦泉水瓶在他手裡輕得像羽毛。"許檸盤腿坐在她床上，腕間銀鐲與鐵架床碰撞出清響，仿佛慕言腕間晃動的鈴鐺。
熄燈後林淺蜷縮在被子裡，手機屏幕幽光照亮她反複刪改的備忘錄：
「9月1日晴
遇見一個會發光的男生
他奔跑時帶起的風裡有海鹽味道
鈴鐺響起來像星星在唱歌」
許檸床鋪傳來布料摩擦聲，林淺慌忙鎖屏。月光將窗欞投影在天花板上，交織成細密的網。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震得枕頭微顫，指尖無意識地在床單上描摹那個弧度——慕言投籃時揚起的下巴到鎖骨的曲線，如同古希臘雕塑完美的黃金分割。
夜風掀起淺藍色窗簾，帶來遠處籃球場隱約的拍擊聲。林淺把滾燙的臉頰貼上涼席，忽然聽見許檸帶著笑意的氣音："他周五下午有訓練賽。"
暗夜裡傳來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許檸遞下來的便簽紙散發著櫻花香味。林淺就著月光辨認字跡，看見「慕言」後麵畫著俏皮的愛心箭頭，指向「周五16:30體育館東側」。
"學生會查勤表上抄的。"許檸用氣聲補充，床架隨著她的輕笑微微震動。林淺攥著便簽紙翻身麵向牆壁，鎖骨處的肌膚與涼席接觸處泛起細密戰栗，像慕言的汗珠滾落時途經的每寸土地都在無聲燃燒。
衛生間水龍頭未擰緊的滴水聲突然變得清晰，林淺數到第53滴時，終於摸出枕頭下的素描本。鉛筆在黑暗裡遊走的觸感格外敏銳，她閉著眼也能畫出少年隨風揚起的衣角，腕間紅繩在氣流中舒展成朱砂色的漣漪。
當許檸的呼吸變得綿長，林淺悄悄解鎖手機。相冊最新一張是黃昏時偷拍的籃球場——慕言仰頭喝水的側影被夕陽鍍上金邊，喉結滾動時墜落的汗珠在鏡頭裡化作光斑，像流星劃過她十七歲的仲夏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