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館東側入口15:27
許檸第三次調整林淺的蝴蝶結發卡時，金屬夾齒扯痛了她的頭皮。空氣裡漂浮著鬆木地板的清香，混著觀眾席此起彼伏的尖叫，將林淺的太陽穴震得突突直跳。
"他今天穿紅色球衣。"許檸咬斷草莓味棒棒糖，玻璃紙在她指尖折射出細碎光斑。林淺攥緊素描本邊緣，看著記分牌上跳動的數字，忽然想起邱子辰早晨塞給她的薄荷糖——透明糖紙包裹的翠綠晶體，此刻正在她校服口袋融化成粘稠的糖漿。
哨聲撕裂空氣的刹那，慕言帶著球從她正下方掠過。林淺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看見他腕間紅繩在急速變向時甩出朱砂色的殘影。對手190公分的中鋒像座山壓過來時，慕言突然騰空後仰，籃球劃出的弧線精準穿過籃網，帶起雪白的浪花。
"三分！"許檸的尖叫混在沸騰的聲浪裡，林淺卻隻聽見慕言球鞋與地板摩擦的銳響。少年落地時掀起紅色衣擺，腰腹間繃緊的肌肉線條讓後排女生集體倒抽冷氣。林淺的素描本啪嗒掉在地上，鉛筆滾出去三米遠，被某個穿AJ的男生踩成兩截。
那個男生彎腰撿筆時，林淺看見邱子辰後頸的創可貼。他今天沒穿校服，黑色衛衣兜帽裡露出耳機線，像條銀蛇盤踞在鎖骨。"用這個。"他拋來支櫻花粉自動鉛筆，筆杆還帶著體溫，"比HB更適合畫光影。"
許檸突然用力掐她大腿。賽場中央，慕言正掀起球衣擦汗，腹肌上滾落的汗珠在頂燈下如同液態琥珀。林淺的耳膜嗡嗡作響，邱子辰的低笑混著鉛筆在紙麵的沙沙聲傳來："建議你從斜45度取景，他左臉下頜線更鋒利。"
比分牌翻到58:62時，慕言被三人包夾在底線。林淺看見他小腿肌肉突起的青筋，球鞋在地板拖出刺耳的吱呀聲。計時器開始十秒倒數的瞬間，他突然將球從胯下擊地傳出，自己則像離弦的箭直插籃下。當籃球奇跡般回到他手中時，慕言整個人幾乎平行地麵完成拉杆上籃。
全場歡呼聲掀翻屋頂的刹那，林淺的鉛筆尖啪地折斷。素描紙上多出道突兀的劃痕，恰好橫亙在慕言飛起的衣擺間。邱子辰不知何時湊到她肩後，帶著薄荷氣息的呼吸拂過她耳尖："這個瞬間，應該用碳筆表現動感。"
慕言就是在這時抬頭望向觀眾席的。
林淺看著他被汗水浸透的額發，看著他隨喘息起伏的胸膛，看著那枚隨脈搏跳動的銀鈴，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光柱中央。頂棚的聚光燈穿透浮塵籠罩著她，手中的櫻花粉鉛筆在慕言眼底映出兩簇跳動的火苗。
"林淺！他看過來了！"許檸的指甲幾乎掐進她手臂。但慕言的視線突然偏移三十度，落在她身後某個位置。林淺轉頭看見邱子辰舉起速寫本，上麵是她畫到一半的慕言騰空圖，右下角卻多了個Q版小人——紮蝴蝶結的女生捧著碎成兩半的鉛筆，眼睛變成荷包蛋淚花。
記分牌發出刺耳的終場鳴笛，慕言接過隊友拋來的礦泉水。他仰頭喝水時喉結滾動的頻率，與林淺心跳完全重合。當冰涼液體順著少年下巴流進衣領，觀眾席突然爆發尖叫——邱子辰的速寫本被傳到了裁判席，Q版林淺頭頂飄著"加油"對話框，正坐在斷裂的鉛筆上晃蕩雙腿。
林淺在混濁的熱浪中頭暈目眩，慕言帶著球場的熱氣從她麵前經過時，腕間的銀鈴發出清越聲響。她聽見自己書包側袋的薄荷糖包裝紙窸窣作響，聽見許檸瘋狂搖晃她的肩膀，聽見邱子辰用鉛筆敲打速寫本邊緣的節奏，卻唯獨聽不清慕言對身後隊友說的那句話。
"下周決賽見。"這句話是邱子辰說的。他不知何時戴上了衛衣兜帽，陰影裡的眼睛像浸泡在泉水中的黑曜石，"記得帶碳筆，我給你留了特等席。"
許檸拽著林淺往球員通道擠時，晚風送來慕言運動外套上的鬆香。更衣室飄出的白霧裡，少年們笑鬨著撞開消防門。林淺的帆布鞋踩到黏糊糊的能量膠，差點撞進某個汗濕的胸膛。抬頭時她看見慕言近在咫尺的睫毛，掛著將墜未墜的汗珠，像晨露懸在黑色鴉羽上。
"小心。"慕言扶住她手肘的掌心滾燙，腕間銀鈴擦過她突突跳動的靜脈。林淺聞到他頸側的海鹽氣息混著柑橘味止汗露，突然想起昨夜刪掉的那句備忘錄——"他的汗珠會不會是甜的？"
邱子辰的聲音從安全出口幽幽飄來："特等席在器材室二樓，現在去能看到銀河。"許檸的草莓棒棒糖哢吧碎裂，她舉起手機屏幕晃了晃："可是天文社說今晚有雙子座流星雨。"
林淺的視線越過慕言汗濕的肩頭，看見邱子辰在速寫本上新畫的塗鴉：穿紅色球衣的火柴人正在給哭泣的荷包蛋女孩遞手帕，背景是漫天流星。慕言突然退後半步，撩起衣擺擦拭下巴，腹肌在黃昏的光線裡泛起蜜糖般的光澤："你們...來看決賽嗎？"
體育館頂棚的夕陽正巧在此刻墜落，慕言的影子將林淺完全籠罩。她捏著斷成兩截的鉛筆點頭，聽見自己靈魂深處傳來蝴蝶振翅的聲響。邱子辰的鉛筆尖在此時折斷，碳粉隨風飄落在她顫抖的睫毛上，化作十七歲夏天第一顆人造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