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麻尚儀,卻見她衝自己微笑著點頭:“老奴年紀大了,告老還鄉,可父母兄弟俱已亡故,家中後輩子侄又不熟悉,便是歸家,家裡也沒有老奴的地方了。正巧皇上與許娘娘都不放心樹哥兒你一人獨居,便讓老奴前來相伴,照看哥兒的飲食起居,順道教導些人情禮數。哥兒可彆嫌棄老奴呀!”
金嘉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控製著急劇加快的心跳,拚命猜想著皇帝派麻尚儀前來“教導”自己的用意。
真的隻是“教導”和“照看”麼?會不會也有監視之意?他遠在長安,距離京城兩千多裡,自小與生母分離,卻對許賢妃的身世一清二楚。若無人看管,萬一他做出不利許賢妃之事,影響了八皇子立儲繼位,皇帝會不會也要對他下狠手呢?!
不過,“姨母”許賢妃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有難吧?
麻尚儀不是皇帝宮中的女官,而是周太後慈寧宮中的舊人,據說還是周太後從長安娘家帶進宮的陪嫁侍女。她肯定是忠於周太後,多於為皇帝儘忠的。而“姨母”許賢妃,又曾在太後宮中執役,想來與麻尚儀也相熟。“姨母”許賢妃能將長子的名諱告訴麻尚儀,兩人關係必定不錯。麻尚儀到長安來,哪怕身負皇命,也不會違背太後與許賢妃的意願吧?
金嘉樹心念電轉間,已經拿定了主意,麵上半點異色不露,一臉乖巧地對麻尚儀道:“小子怎敢嫌棄嬤嬤呢?嬤嬤是太後娘娘身邊的老人了,能得您教導指點,是小子的福分才是。小子雖拜了一位謝先生為學業上的恩師,但在人情世故上,還有許多要學習的地方。嬤嬤若願意指點,小子日後便不用擔心會在人前露醜了!”
麻尚儀聽得微笑:“哥兒管老奴叫嬤嬤也成,聽著更親切,倒是不必再喚老奴尚儀了。老奴既已告老還鄉,自不會再以宮中舊職自稱,叫外人聽見了,也容易惹人側目。”
金嘉樹眨了眨眼:“嬤嬤是打算住在小子家中麼?隻是此宅狹窄,怕是住不下太多人。況且嬤嬤與家人久彆,如今好不容易能重聚,當真不打算歸家長居麼?或許您可以排個課表,等需要上課時,再到小子家中來……”
金嘉樹露出笑容,看起來一點都不勉強:“小子正想要學習騎射呢!平日得了閒,便向鄰居家的海二叔請教,已經練了一段時日的箭法了,隻是射得不好。若能有一位老師日夜指點,那真是再好不過!”
其實她若真打算搬回家中去,家裡再擠也會為她騰出一個院子來,子侄晚輩們對她也必定是恭敬有加的,可那又何必呢?
金嘉樹其實已經考慮過自己的人身安全問題,周小見、盧尕娃兩個少年人都擅長騎射,會拳腳功夫,而鎮國公府安排過來的周大昌更是精乾老兵。他平日很少出門,出門時有這幾個人陪伴,便已足夠了,實在用不著再找個禦前侍衛來。武舉探花……給他一個鄉野出身的半大少年做護衛,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
可他不能拒絕。這是皇帝的安排,興許也是對他的監視。
那個家,早就不是她小時候的模樣了。兄長生前最風光時曾重修過老宅,父母舊居已麵目全非,連她過去住過的屋子都已改建成了侄女的閨房。她留在那個家裡,就象是住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什麼意思呢?
麻尚儀卻沒有正麵回答:“皇上說,哥兒讀書要緊,但也不能光顧著讀書了,閒時也當練練騎射武藝,好長得壯實一些。況且外頭難保會有宵小之輩,哥兒獨身在外,身邊也要有可靠的長輩護持,方能以防萬一。林侍衛是武舉探花,身手高強,哥兒出門時記得帶上他,便是遇上險情,也能安然脫身。”
麻尚儀聞言,麵上的笑容更明顯了些:“其實太後娘娘也是這個意思。哥兒雖然聰慧,又拜了好先生求學讀書,但畢竟被耽擱了好些年,學業不一定會順利。太後娘娘知道許娘娘心中牽掛親人,早就盼著哥兒入京了。可皇上曾有旨意,希望哥兒有了功名後,光明正大進京趕考。許娘娘不好違令,沒法提前接哥兒進京。太後娘娘便覺得,文舉武舉都是科舉。倘若哥兒文舉不順利,參加武舉也是一樣的。你在長安住著,得了此地民風熏陶,參加武舉,總要比彆處的學子更順利才是。”
他話未說完,麻尚儀便擺了擺手:“老奴方才說過了,家裡已經沒有老奴的地兒啦!”
金嘉樹咽了咽口水:“林侍衛……也要搬進來麼?”他要奉皇上命令去辦什麼事?難不成是去滅二房的口?!
倒是住進金家,陪著金嘉樹長大,將來再陪著他進京與許賢妃、八皇子團聚,她還能重新回到更加熟悉的京城,說不定還能再見到太後娘娘,還有那些共事了幾十年的老姐妹們呢。
在宮中時,她時時想念著要歸鄉。可等她真正回到了家鄉,她又覺得這裡不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了。她一生無兒無女,如今歸鄉的夙願已經達成,對長安倒也沒什麼太深的眷戀,隻想著在這裡生活幾年,便回京城去,跟那些熟悉的人生活在一起,那樣的日子豈不是更令人愉快?
這麼想著,麻尚儀抬頭看向金嘉樹,麵露微笑:“老奴隻帶了一個小丫頭,行李不多,有一間屋子容身即可。倘若屋子有明窗更好。除此以外,林三刀林侍衛會在完成皇上囑咐要辦的事情之後,與手下的軍士們分開,單獨搬進哥兒家中來,他也隻需要一間屋即可。想來哥兒家中宅院雖不大,但兩間空屋總還是能騰出來的吧?”
她自少女時隨主進宮,到得今日,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家中父母兄姐俱已去世,同輩中隻剩一個幼弟還活著,卻是隨著外駐的兒子遷居洮州去了,此刻並不在長安城中。大侄兒年幼時曾與她相處過,但此時有妻有兒,早已不是當年天真的幼童,其他侄兒、侄女以至年紀更小的孫輩,她全都沒見過。就算他們對她客氣尊重有加,也是看在她服侍了太後幾十年的份上,看在鎮國公府的麵上,對她根本沒什麼真正的情份可言。
金嘉樹聽得目瞪口呆。
他真不是這個材料呀!
(本章完)
dqqxs
re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