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樊樓
王安石和司馬光靜靜的喝著茶,也沒有交流的意思,仿佛對方不存在。
約莫兩刻鐘,一臉喜氣的楚鴻姍姍來遲。
“介甫,君實,實在抱歉,有些事情,來晚了。”
楚鴻袖袍一甩,笑著坐下。
如今新君繼位,一些事情實在太多,他商議事情商議到了晚上,同舅舅、舅母、表哥一同吃了一頓家宴,這才出宮。
“小閣老哦不,閣老!”
“楚閣老日理萬機,來晚了也是正常的。我等小官,也不敢多說什麼。”
司馬光臉色有些不對勁,莫名的嗆了楚鴻一句。
這句話要是嬉笑著說出來,自然是朋友間的玩笑打趣話。
可,司馬光也不笑,臉色很怪。
楚鴻目光微微一凝,這是什麼情況?
因為施政理念?
楚鴻稍微有了點猜測,卻還是問道:“君實何出此言?以你我三人的交情,哪怕我如今入閣,也是平等相待啊!”
雖然三人執政理念不一樣,未來也注定得分,但他還是比較喜歡那段相互爭執的日子的。
即便如今位列文淵閣大學士,他又在宮裡麵吃了東西,但王安石和司馬光兩人呼喚出來喝酒吃茶,大晚上的他也是毫不猶豫的過來。
結果,你叫我閣老?
王安石靜靜的喝著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嗬嗬!閣老是準備改革?”
司馬光看上去不冷不淡,可緊捏著的拳頭證明他並沒有那麼平靜。
“自然!”
果然是改革!
涉及改革,楚鴻大大方方的承認,這沒什麼可隱瞞的。
也不再糾正司馬光的稱呼,他愛這麼叫就這麼叫吧!
閣老!
不賴,好聽!
當初,三人從政理念不同,他就知道這文官三人組遲早得鬨掰。
特彆是司馬光的事情。
楚鴻和王安石都是偏向於改革派,隻是在改革派的內部有點分歧,一個覺得應當快點改革,一個覺得要慢慢改革。
司馬光不一樣,他是保守派,超級保守派。
快步改革和慢步改革都是改革,大方向一樣。
但改革派和保守派大方向是對立的。
因此,楚鴻早就知道肯定會起爭執。
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
也是,要是這會兒不來,等司馬光入閣,自己怕是都在宰輔大相公的位置上坐了十多年了。
反對改革?
司馬光連灰都看不到!
“你為何非要改革,祖宗之法不可更改,立國之基怎可動搖?”
司馬光或許是打算在氣勢上壓住楚鴻,當即起身俯視著。
“哦?伱是以司馬君實的身份質問我,還是以天章閣待製侍講司馬光的身份質問楚閣老?”
楚鴻的笑意慢慢淡了下來,端著茶水起身,靜靜的望著司馬光。
“國事之前,豈有私情?楚閣老,司馬光問你,立國之基怎能動搖?”
司馬光的聲音稍微大了起來,一個是正四品的天章閣待製侍講,一個是從一品的內閣大學士。
楚鴻的身份和年紀給了他太大的壓力,聲音大一點能給他壯一壯膽子。
“哦?”
楚鴻深深的望了司馬光一眼,當即認真起來。
今夜,三人組注定得散。
“不期修古,不法可常。韓非子的話,你讀聖賢書讀得這麼多,不會不知道吧?”
楚鴻淡然坐下,茶杯也輕輕放在了桌子上,這是他認真做事的習慣。
一直靜靜觀望,恍若第三者的王安石也認真起來,將目光放在楚鴻和司馬光身上。
改革派和保守派,自古以來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他倒是要看看今天是怎麼辯論的。
一樓。
一臉喜色酒氣的盛紘氣勢驚人,揮斥方遒間滿是意氣風發,“哎呀,我也就是運氣好,誰曾想子鳳那孩子如此成器呢?”
盛紘這段時間可是大忙人。
姑爺直衝雲霄,儼然入閣。
又是皇親國戚,二十八歲的內閣大學士,鬼知道這位在內閣能呆多久啊?
二十年?
三十年?
亦或是四十年?
嘶不敢想!
無論是哪一個,那都是蓋壓天下的人物。
楚閣老乃是揚州……嗯,江南大族出身,沒什麼缺的,一般人也沒資格見他。
這一來,盛紘自然成了那個被吹捧的對象。
“當是盛老哥慧眼識人啊!”
“不錯不錯,楚閣老這樣的人物在史書上也是難得一見。盛老兄能入閣老的眼,有幸做了楚閣老的嶽丈,那也是本事啊!”
“哈哈!兩位老弟折煞了!”
饒是一向謹小慎微的盛紘也不由得得意一笑,他旁邊這兩位可都是從三品的大員,要是在以前他得叫老哥,人家看在賢婿的麵子上有時候也會給個麵子一起聚一聚。
如今,兩極逆轉。
老哥?
不,是老弟!
人家給個麵子才出來聚一聚?
不,現在得是看我英明善斷的盛紘大老爺的心情了!
“盛老哥,來來來,一起好好的喝一頓。”
一位官員看盛紘酒杯差不多要空了,當即頗為阿諛的倒起了酒。
“不不不,夠了夠了,醉了醉了!”
盛紘連連勸阻,手上卻是沒什麼阻攔的動作。
“哪裡哪裡”
就在一番奉承之時,一道怒吼之聲打斷一切。
“楚閣老,我大周國祚已然百年,你為何非得偏向於改革,難道這天下蒼生在你眼裡就一文不值嗎?”
樊樓頂樓上怒吼的聲音將樊樓嘈雜的聲音壓了過去,一向熱鬨的樊樓瞬間寂靜。
眾人齊齊望向頂樓,想要看看是什麼情況。
盛紘也不看酒桌了,起身仰頭望向頂樓。
“司馬光,我自認不想傷害任何人,一直以來想做的無非是在不損害地方大族利益的前提下讓黎民百姓日子過得好一點,讓朝堂在不傷筋動骨的前提下煥然一新,你又有什麼理由要阻攔?”
鏗鏘有力的聲音徹響樊樓,雖然沒有看見人,但這聲音裡的氣勢讓人不敢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