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娜·斯科萊沃克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了自己想要尖叫的衝動。就這麼短短的一問一答之間,從心底蔓延出的焦躁便又開始侵蝕她所剩不多的理智了。
她的手再次開始顫抖。
“——不,不,聽我說,血牙幫的拉爾夫。”
抱著槍,萊娜竭儘全力地讓自己的聲音保持了儀態。
“你們要做的事很簡單,你們要時刻關注外麵的動靜,尤其要小心歌聲還有,還有,派人去和榮耀督軍聯係,就說是萊娜·斯科萊沃克讓你們來的。”
“”
地下室門外的人不明所以地咕噥了一聲,隨後,他答道:“好吧,尊貴的小姐,我們會做的。如果您需要什麼的話,就叫我一聲,好嗎?”
萊娜沒有回答,她隻是顫抖。
類似的事已經發生過一次了。
一開始,她滿懷希望地認為自己能夠逃出生天。
幫派們在見到她的衣服,以及她拿出的斯科萊沃克徽記後所表現出的態度也加劇了她的信心。
畢竟,不是所有幫派背後都站著貴族的,而且,哪怕是彼此敵對的貴族,也不會在非大清洗時讓手下的幫派去謀殺對方在下巢內的子嗣。
然後那公路上的噩夢就飄然而至。
萊娜還記得,第一個幫助她的幫派名為血霧幫,他們擁有一棟舊樓作為駐地,人數並不算少,足足有兩百多人。
彼時,萊娜還認為他們可以讓她撐過這十二個小時,但她錯了。
十二個小時的倒計時緩緩地流逝,來到了最後的三小時。就在這個時刻,就在這個她以為她已經可以安然無恙的時刻
那噩夢來了。
首先到來的是歌聲。
低沉,悠長,帶著顯而易見的陰鬱。曲調輕柔,卻又有如刀刃正在摩擦脖頸處細嫩的皮膚。
和在公路上時一模一樣。
它傳進了血霧幫的駐地,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然後,鬼魅的殺戮就此降臨。
從舊樓的底層開始,尖叫與慘嚎聲開始爆發,夾雜著槍火聲一路蔓延至了萊娜所在的第四層樓頂始終未停。
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麼?
萊娜顫栗著咽下了一口滿懷臭味的口水,那氣味與味蕾上的古怪感覺讓她絕望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尊榮恐怕毫無斯科萊沃克家子嗣應有的氣質。她呼吸著臭氣,皮膚被酸雨灼燒,最重要的是
她怕的要死。
怕的甚至不願回想起那怪物是如何闖進最後一層並在她眼前殺死所有人的。
顫抖著,萊娜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懷表。它是二十四小時製的,很精美,背麵有著斯科萊沃克家族的徽記。下巢的人們不在乎時間,但貴族們在乎。
他們知道,在諾斯特拉莫沸騰的紫黑色雲層之上,隱藏著一顆虛弱的太陽。
萊娜·斯科萊沃克看著她的表,滿懷希望且顫抖地凝視著分針與秒針的跳動。在這懷表銀白色的表盤上,它們緩緩地走動著。機械哢噠作響,應和著她的心跳。
快到了,快到了
十二個小時快到了。
她嗚咽地哭了出來,在一個看不起的下巢幫派肮臟的地下室之中啜泣著。
她的衣衫肮臟,神情崩潰,手指甲內一片漆黑,精美的皮靴底部全是逃跑時慌不擇路弄上的汙泥。
但是——
十二個小時快到了。
還有最後的五分鐘。
隻要度過這五分鐘,她便能回到上巢。她便能再度做回萊娜·斯科萊沃克,她可以依靠家族的力量在大清洗之中絞殺那個怪物它或許能抵擋四十名私兵,但若是四百名呢?
是的,是的,一定可以的。
她啜泣著笑了起來,崩潰與希望兩種神情交替著在肮臟的臉上來回閃爍。她看著懷表,默數它的跳動,並在心中暗自渴求時間變得更快一些。
然後。
終於。
五分鐘結束了。秒針走過,然後是分針,最後是時針。它們跳過古樸的數字,在隻有貴族們能看懂的機械上繼續跳動。
萊娜呆滯地看著它。
一秒、兩秒、三秒
她顫抖著,站起身,仍然在流淚,但卻是狂喜著流淚。笑意不可避免地在嘴角蔓延,她幾乎想要發生大笑了。地下室門外也沒有傳來和此前一樣的殺戮聲這意味那怪物沒有找到她。
它跟丟了!
她一點一點地走上樓梯,靴子與木頭碰撞發出悶響。萊娜·斯科萊沃克滿懷希望地推開了地下室的門,然後,她看見——
屍體。
還有一個漆黑的影子。
最後,是低沉的歌聲。
低沉,悠長,帶著顯而易見的陰鬱。曲調輕柔,卻又有如刀刃正在摩擦脖頸處細嫩的皮膚。
“不,不,不”
在生命的最後,萊娜·斯科萊沃克破碎地慘叫起來,聲音猶如被屠宰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