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拉德?”
“吃飯也需要禮儀嗎?”
“當然。”福格瑞姆點點頭。“若是放縱自己,大吃大喝,你可能會在丟失儀態的同時丟失更多東西。”
但我寧願穿寬鬆的衣服,也寧願在角落蹲著吃營養膏。
盯著鏡子,幽魂如此想道。
寬鬆的衣服可以藏下更多武器,卡裡爾就很喜歡穿有著寬和長袖子的衣服,這樣彆人就看不見他的刀了。
隱藏武器是很有必要的。幽魂對自己用卡裡爾的聲音說。
他不喜歡鏡子裡的這個人,一點也不。
鏡子裡的人在衣物的裝點下有如天神,漆黑如瑪瑙般的眼睛更是讓這種有彆於從前的疏離感顯得更強烈了。
幽魂不是沒看見過自己的模樣,在寒風中攀爬大樓與尖塔時,他偶爾會從玻璃上看見自己的倒影。有時也會從酸雨彙聚而成的渾濁鏡麵中看見自己的臉。
那張臉,才是他對自己模樣的初次了解。而現在這張
他不喜歡這種變化,他也不喜歡這裡。
幽魂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懷念那個黑暗的牆角。
“康拉德?你還好嗎?”
福格瑞姆的聲音遙遠地從走廊的那頭傳來,帶著顯而易見的關心,不似作偽,貨真價實。這種毫無來由,單純源自血脈的情感讓幽魂無從招架。
他記住了他們每個人的名字。
羅格·多恩,福格瑞姆,費魯斯·馬努斯,洛珈·奧瑞利安。
而他們則用康拉德·科茲這個名字稱呼他。
我寧願被叫做午夜幽魂。他想。你們叫做父親的那個人甚至沒有與我說過一句話。
“我沒事。”幽魂用屬於康拉德·科茲的聲音回答。“卡裡爾會參加晚宴嗎?”
“他當然會參加!天呐,兄弟,難道你認為我們會無禮到不允許他參加嗎?他可是——”
福格瑞姆停下話語,搖了搖頭,表情上有些歉意。
“抱歉,康拉德。”他柔聲說道。
“為何要道歉?”
“什麼?”
“你為何要道歉,福根?”
康拉德·科茲重複著,轉過身,嘴唇抿得緊緊的:“你們已經對我夠好了,為什麼還要道歉?其他第一次見麵的人隻會用咒罵和子彈來代替問候,為什麼你要道歉?”
“我——”
福格瑞姆愣住了。
“——不要道歉,我知道理由,但請你不要道歉。”
康拉德·科茲平靜地說。“如果你們不讓卡裡爾參加,他不會介意,我也不會。但我也不會參加。”
“我們當然會讓他參加——不,不,我們當然會請他參加!”
自決心追求父親播撒下的光輝以來,徹莫斯人頭一次如此慌張。
他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兄弟會在一切正常的時候說出不參加晚宴這種話,儘管他很快便意識到了問題來源於自己的措辭,可是
“無意之間說出的話,往往是真實的想法。”
康拉德·科茲說。“福格瑞姆先生,我其實知道你們看不起他。”
“帝皇啊,我沒有這麼說過,康拉德!”
“細節可以窺見真相。”
康拉德·科茲平靜地回答。“對於你們而言,卡裡爾·洛哈爾斯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凡人。我知道的。”
“所以,哪怕他養育了我,也隻是他的幸運。哪怕他在諾斯特拉莫保護了我,也隻是巧合使然。我感激你們的愛,但我認為我不配擁有這樣沉重的東西。”
“兄弟!”徹莫斯人麵色慘白地站在原地。“拜托你,不要這樣。”
“我必須,卡裡爾說過,若是有不滿應當儘早提出,而不是讓它紮根於彼此心中成為一根血淋淋的倒刺。所以,不要道歉,福格瑞姆先生。”
他沉默片刻。
“我知道你們視我為兄弟,但是,你們有想過我是否願意成為你們的兄弟嗎?你們視作父親的那個人——他沒有和我講過一句話。”
“還有卡裡爾”
他的語言破碎了起來,顯得有些失去邏輯,顯得終於像是一個一歲半的孩子。
“你們看不起他。”
幽魂抿起嘴,瞪大眼睛,聲音顫抖。
“你道歉隻是因為你不小心說出了真實的想法,因為你不想傷害到我的感情。福格瑞姆先生,你道歉,不是因為你真的對你的話感到抱歉。”
福格瑞姆終於無話可說。
他顫抖著嘴唇,高貴的容貌因為慘白的臉色而帶上了幾分虛弱,他的眼中滿是悲傷與羞愧——那悲傷來自於眼見康拉德·科茲顫抖著說出的真相,羞愧,則也來自於他說出的真相。
沉默。
無可匹敵的沉默。
“但我會參加宴會的。”幽魂說。“我不想傷你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