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他們彼此,隻有這個深陷下去的泥濘血坑,隻有這場原始野蠻的戰鬥本身.
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
卡班哈狂笑著抓住天使的頭顱,將他摔在地上,並抬腳踐踏。天使翻身躲過,振翼躍起,回身便將惡魔用劍擊倒,站在它身上開始大肆砍殺。
鮮血橫流,他們在怒吼之間彼此對視。人類怒目圓睜,麵容扭曲,血汙已經將他染紅到非人的形態。
惡魔大張著嘴,殘缺的臉上布滿一片天生如此的原始猙獰,而這隻是表象。它其實平靜又欣喜,等待著那個最終時刻的來臨
戰,戰,戰。繼續戰鬥,從泥坑中一次次爬起,從飛濺的血肉中一次次朝著彼此咆哮。
長劍卷刃,斧麵斷裂,盔甲碎落,骨骼儘毀。待到這所有的條件都全部滿足,惡魔方才昏昏沉沉地意識到它已經等到了。
於是,它鬆開隻剩兩根爪子的右爪,讓快要完全碎掉的斧頭掉在了地上。
它看向聖吉列斯,笑意在臉上綻放,因為天使也和它此刻的模樣相差無幾。
那身華美的黃金盔甲已經碎裂到完全無法提供保護,手甲扭曲,腿甲碎裂,胸甲則已經融化。
其下軀體傷痕累累,戰士的標誌和勳章散發著鮮血的氣味。那雙傷痕累累的羽翼倒是還虛張聲勢地揚著,但它們早就沒有扇動的力氣了。
“把劍扔了。”卡班哈口齒不清地催促。“它已經沒用了。”
天使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劍,發現的確如此。
這把無堅不摧的寶劍已經多處豁口,鑲嵌其上的紅色寶石也早已消失。它的握柄上滿是碎裂的痕跡,金屬正在悄無聲息地吮吸他的鮮血,切割他手掌的血肉。
“你們人類——”惡魔喘息著接著開口,並開始一瘸一拐地在場地內踱步。“——所擁有的曆史實在短暫,就如同你們的壽命一樣。但你們很會學習很會傳承。”
它舉起雙爪,按向胸膛,將殘缺的爪牙刺進了手掌的血肉中,並加以固定。然後,它張開嘴,開始用細密的獠牙雕琢自己握拳的姿勢,磨動骨頭,咬去血肉.
以絕對的耐心,卡班哈為自己製造出了一雙殘缺的拳頭,而非野蠻的爪牙。它舉起它們,聳了聳肩,向天使揚了揚下巴。
“來吧。”它笑起來,噴了一口血。“來吧,最原始的方式。拳頭之後就是牙齒了,天使,來決死一戰。”
天使沉默地輕輕鬆開手,染赤之刃不舍得滑落,在他的手掌中製造了一條新的狹長傷口。天使舉起雙手,將羽翼緩緩掰下,這才將雙手握緊。
他們開始緩慢地接近對方,第一拳由天使揮出。半神的力量在極端的疲憊和傷勢之下也仍然危險,卡班哈的利齒被打落了幾顆,疼痛帶來怒火和高漲的興奮。
它怒笑著揮動左拳,壓根沒想防守。天使勉力躲閃,卻仍然被擊中了左肋,幾根破碎的骨頭穿出軀體表麵,殘酷地在空氣中顫抖。
天使噴出一口鮮血,卡班哈照單全收,舔舐著死敵的血液,卻沒得到任何慰藉。
“就是這樣,聖吉列斯,就是這樣!”它仍然咆哮起來。“就是要這樣!”
天使怒嚎著揮拳把它打退,最後的一記擺拳甚至打斷了惡魔頭頂的雙角之一,迫使它搖晃著倒在了地上,但它還在說話。
“扯去你華美的外衣吧”
它昏昏沉沉地在血漿中仰起頭,看向那搖搖欲墜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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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世俗的目光,把責任、自我要求和所謂人類的命運一同拋下。你是個戰士,聖吉列斯,你天生如此。我看得見你心底的怒火,聞得見你壓抑的嗜血渴望,來朝我揮拳!”
它錘擊地麵,轟然站起,朝著聖吉列斯嘶聲怒吼。
“來和我戰鬥!”
天使喘息著看著它,白色的獠牙早已翻出了嘴唇。他無需鏡子也能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恐怕比起卡班哈來說強不了多少。
他那壓抑已久的嗜血渴望在這樣殘酷的戰鬥中被徹底激活了,一種純粹的憤怒正在他的心底湧動。隻要他殺死卡班哈,它就將徹底爆發。聖吉列斯已經拒絕過它無數次,那麼這一次呢?
他仰頭看向四周血光,血神的呐喊他同樣也聽見了。他明白,如果卡班哈不死,他就無法離開這個囚牢。
可他必須離開這裡,還有無數忠誠者需要他,帝國需要他,他的父親.也需要他。
在預言中,他奄奄一息地倒在神明身側。他不知道原因為何,但他必須抵達那個未來。
卡班哈緩慢地朝他靠近。
殺了我,或者被我殺死。從它的雙眼中,聖吉列斯讀出了這個訊息。
聖吉列斯沉默地放下雙拳,然後又將它們提起。他收斂怒火,收斂擔憂,收斂一路前行至此的無邊疲憊,僅以單純的想法舉起了拳頭。
有種東西正在他的血管內沸騰,好似燃燒的毒液那不是卡班哈的手筆,也不是血神的手臂,而是來源於混沌力量對於他的侵蝕。
天使自嘲地一笑,眼前卻忽然閃過卡裡爾·洛哈爾斯的臉。
就和你一樣。他想。我們其實都是披著人皮的怪物,被自己所束縛。
“思考時間結束了,聖吉列斯。”
卡班哈走到他麵前,如此說道,並緩緩站定,反屈的雙足下陷於泥土之中。它那燃燒的雙眼空洞地凝視著天使,生命力正在從這具軀體中流逝,一如天使本身。
它揮拳,天使沒有閃避,結結實實地用腹部吃下了這能打爛裝甲車的一拳。衝擊波化作肉眼可見的折磨在他的身體上顯現,骨頭一根根碎裂,皮肉震顫,鮮血和內臟一起湧出他的喉嚨。
惡魔大笑起來,笑聲裡卻含著悲傷。它知道,是自己贏了,但它也知道,從今往後,它都不會有這麼好的對手,不會有這麼好的一場戰鬥了。
它為此貨真價實地哀悼。
聖吉列斯搖晃著後退,他不斷地搖著頭,像是對麵前的這一幕感到困惑。卡班哈祈禱著他就此倒下,但也祈禱著他頑強挺立,走回來打它一拳,將它打倒在地。
再打我一拳吧,再讓戰鬥延長一秒吧,聖吉列斯,我懇求你。
天使嘔著血抬起頭,有一點點藍光從眼底的血腥中浮現。
他沉默地走回來,在卡班哈狂喜的眼神中打了回去。他還有力量——真是個天殺的奇跡啊,他已經變成這幅模樣,但他居然還有力量可用。
那一拳殘酷地命中了卡班哈的眼睛,打的它眼眶碎裂,眼球脫出,它又倒了下去。天使看著它倒地,在泥漿中掙紮,卻怎麼都無法再站起來。
他忽然感到一陣悲哀。
這隻是一場表演。他想。這一切都是,泰拉的陷落,被當做祭品折磨獻祭的人們,還有這場戰鬥.
就算我贏了這場戰鬥又如何?
幕後主使根本不在乎,祂隻會在永恒的戰爭中發出滿意的嘲笑。
這一切都沒有意義,隻是那邪惡的諸神為了取悅祂們自己而親自上演的一場戲劇。沒有意義,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我何不就此死去?以此來回報這個殘酷的世界?
這個思緒是如此的富有吸引力,他已經很疲憊了,他很想就這樣結束一切.但是,就在這個瞬間,卻有一股怒火卷土重來。
他本來已經收斂了它,但它還是回來了。如此猛烈,卻冷寂如冰,凍結了他的每一滴鮮血,也讓那來源於虛無的毒藥無法再殘害他的心靈。
那些虛無的思緒迅速地消散,變作過眼雲煙。聖吉列斯感到一陣羞愧,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升起那樣的想法——但他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之處。
沉默著,他摸了摸自己仍在跳動的那顆心臟,忽然笑了起來。
“懦夫。”他看著天空說。“你發誓說這場戰鬥將絕對公平,結果呢?你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我唾棄你。”
黃銅王座之上,血神忽地咆哮了起來,祂或許從未如此憤怒過,就連親眼目睹這樣一場戰鬥的喜悅都無法扭轉這份怒火
籠罩四周的血光瞬間破碎,卡班哈止住掙紮,仰著頭看向破碎的雲層。這來之不易的平靜隻持續了短短數秒不到,它很快就瘋癲地嘶吼了起來。
“我詛咒你,萬變之主,我詛咒你這低劣無恥的偽神!”
一道驚雷從天而降,仿佛是要懲罰他的不敬。而另一片血紅卻飄散而來,將這道驚雷瞬間打散。在血光中,卡班哈的形體開始消散。它融化了,血肉和骨頭一齊破碎。
它被血神征召回去了,甚至包括整個戰場上所有的血神大軍都是如此。這些披掛著黃銅鎧甲的嗜血魔鬼將去打另一場戰爭,它們將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去進攻另一個神祇的神國。
聖吉列斯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兒戲般的結束。他平靜地想。所謂神明.真是可笑。
但他贏了。
天使抬頭仰望天空,開始恢複氣力。數分鐘後,他帶著劍勉強飛起,卻看見另一抹金光從戰場的另一頭悄然而至。它不像是武器或其他類似的東西,在天使的感知中,它更像是
火種?
還有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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