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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陣尖嘯聲傳來的時候,聖吉列斯正在和那名執旗手交談。
但它的出現打斷了一切,它不應該出現在正常的世界。它荒謬的就像是在海水中發現倒立行走的羊群,而且它們正在獵殺鯊魚。它充斥著超越人類想象力極限的可怕力量。
而對於一名基因原體來說,聖吉列斯能夠理解更多。
他的靈覺天賦在這個完全不恰當的時刻再次發揮了作用,天使的羽翼開始顫抖。他所看見的東西全都開始旋轉,直至成為一個巨大的漩渦。
鮮血和屍體僅僅隻是這個漩渦中最為微不足道的東西,它們和漩渦中央的那隻猩紅眼眸比起來什麼也不是。隻有它才是最真正需要在意的恐怖。
聖吉列斯用他的雙眼和它對視,僅僅隻是一個刹那,他的感知便開始失調。
天使竭儘全力地壓抑住了放聲尖叫的衝動,可那隻眼眸顯然並不打算就這樣簡單地放他離開。猩紅之光悄然綻放,一個熟悉的聲音就此出現在了天使的耳中。
“你看見了。”荷魯斯·盧佩卡爾說。“你的天賦在發揮作用,我最親愛的兄弟.但它又能幫助你做到什麼呢?勝券已在我手。”
聖吉列斯試圖回答,但他無法回答。
那正在對他說話的東西擁有的力量實在是太過龐大了,並且沒有絲毫掩飾。僅僅隻是一道漫不經心的凝視,天使便感到了難以形容的龐大壓力。
實際上,他並不僅僅隻是在和一隻荷魯斯之眼對視,而是在直視混沌浪潮中的所有黑暗。
他還清晰無比地看見了荷魯斯現在的模樣。
那具皮囊被拉長了,被扭曲了。他的手長的令人厭惡,他的一根手指便可囊括數個星係。他的臉蒼白且毫無血色,他的血管內湧動著的並非血液,而是無儘的死者靈魂。
他們正在哀嚎,向聖吉列斯敘述他們此處恐怖,並勸他迷途知返,快快離去,莫要久留。
然而,他根本做不到這件事,他看的越久,他的心神就越受吸引.
“你似乎不怎麼想離開。”荷魯斯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點沉吟。
他的麵容隱去了,但群星沒有,它們被一隻巨爪牢牢包裹,然後緩慢地捏碎。從指縫間緩慢流出的不是碎屑或世界的碎片,而是貨真價實的粘稠鮮血。
它們被倒進了一隻高腳杯中,鮮血在其中搖曳,無數屍體在其中浮沉。一隻手搖晃著這隻高腳杯,將它塞進了聖吉列斯手中。
大天使的手指與那杯子接觸的地方傳來了強烈的灼燒感,他卻根本沒辦法鬆開手。
荷魯斯·盧佩卡爾對他微微一笑。
“兄弟,我對你向來很寬容,哪怕到了現在也是如此。我理解你的選擇,我並不怎麼在乎這件事。你們願意站在那個騙子身後是你們自己的事,但我會用我自己的手段來重塑人類與帝國。我不能坐視人類的未來坐落在一個不穩定的謊言之上——是的,伱明白我在說什麼的。”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天使。
“帝國真理,那就是他的謊言之一。在他的一千萬個謊言中,唯獨這一個我能夠理解。他需要用一種方式來暫時隔絕混沌的影響,所以他沒有選擇,但是,他又對洛珈做了什麼呢?”
“他派羅伯特·基裡曼和他的極限戰士前去摧毀了完美之城,甚至逼迫洛珈下跪。什麼樣的父親才能做出這種事?兄弟?”
天使呆滯地看著他,雙眼緩緩流出鮮血。隻是這麼幾句話的功夫,他的思維便已經接近渙散了。
這是一種懲罰嗎?不,它還遠遠算不上。荷魯斯並沒有這個想法,他隻是在對聖吉列斯講話,但他已經超越了‘生物’或‘人類’的概念。
哪怕古老之四已經不顧一切代價地將他賴以存在於現實世界的軀殼增強到了足以震蕩帷幕的地步,它也還是無法承受他的力量。因此,這不過隻是附帶的代價。
荷魯斯憐憫地看著他,左手食指輕輕擺動,天使便忽然回過了神。
他連連後退幾步,開始止不住的深呼吸。
他的七竅在這個瞬間開始齊齊流血,劇烈的痛楚從黑暗的彼端狂歡著湧來。它們本想衝入天使的身體,將他汙濁,連帶著把他的精魄也一起吞噬殆儘,獻給古老之四,然而荷魯斯並不允許。
他僅僅隻用一個眼神便湮滅了它們,徹底的。
於是痛苦褪去,聖吉列斯顫抖著站在原地,手中早已倒垂,其內鮮血卻沒有半滴灑落。
過了一會,他才勉強拚起了破碎的意識。荷魯斯的聲音在這一刻卷土重來,像是回音般在他耳邊不斷地回蕩。
他已經聽過一次,但他當時無法理解,而現在不同了,他已經完全明白了荷魯斯在想些什麼。
然後,他意識到一件事。
洛珈沒有下跪。
無論是羅伯特·基裡曼還是康拉德·科茲,他們都曾對聖吉列斯提起過這件事在他們的敘述中,洛珈·奧瑞利安從來就不曾下跪。實際上,帝皇甚至表現得極為愧疚。
這是否意味著這個荷魯斯仍然在被混沌欺騙?
他抬起頭,試圖去觀察對方的臉——然而,就是這麼匆匆一瞥,他的思緒便再次崩碎。
他終究無法理解這片世界的存在法則,這裡不是一個理智尚存的生物應該涉足的領域。他在這裡顯得太過純潔了,純潔到完全格格不入
天使的生物本能讓他開始尖叫,並不斷後退。他所擁有的一切都開始在理智的碎片中不斷旋轉,有如另一個漩渦。
荷魯斯不為所動,站在原地,仍然憐憫地看著他。
“你我之間已經有了天壤之彆.”他歎息。“而這就是父親為你們設下的牢籠,我的兄弟,你們本可以擁有更為出眾的形態,而不是被困在一具能被刀刃所傷的軀殼中,在漫長的時間中逐漸腐朽。”
他說著,忽然變得有些憤怒。他腳下的世界如玻璃般開始片片碎裂,它們並不存在,從未誕生,隻是未來的一個小小側麵,此刻卻因為一位神祇逼人的盛怒化作了現實。
可祂並不是來創造世界的,而是來毀滅世界的。在荷魯斯的意誌之下,它們迅速化作飛灰。
“你看,這就是他為我們創造出的陷阱。一個天生的囚牢!”
荷魯斯低吼著朝著聖吉列斯走去,無數世界在他腳下誕生又毀滅。
“他擔心我們威脅到他的帝國,他害怕我們把他推下王座,於是他用無數人的生命編造出了這個謊言。古往今來,有多少人為他的計劃而死?我們絕非通過所謂基因編程就能誕生的存在,看看你的羽翼,再看看你的光輝,聖吉列斯。你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證據?”
他低沉地歎息,止住腳步,站在原地,任由他的兄弟哀嚎著遠去,他把他送回了王庭之內,他從來就不想殺死聖吉列斯。
殺死他,對他半點好處也沒有,聖吉列斯不能死。
他低下頭,看見那隻早已掉落在地的高腳玻璃杯,其內鮮血卻仍然未曾灑出。荷魯斯朝它招招手,它便飛了過來。他仰頭,舉杯,將杯中群星精粹一飲而儘。
他愛聖吉列斯,他本想讓他也擁有超越凡塵的力量這份真心不含半點雜質,可是,聖吉列斯已經被他父親的謊言欺騙的太久了,他已經無法改變。
除非有外力推動。
群星寂滅,神祇目光駭然地看向他被綁在石碑上的父親。
“等著看吧,父親。”祂吼叫。“我會改變你的謊言!”
他的父親一言不發,隻是低頭,以此來投下一片陰影,庇護那個正在他腳下哭泣的信使。
“大人?大人?”
聖吉列斯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看見一片猩紅,他眼前的所有事物都是模糊的,眼睛更是疼痛到仿佛要掉出眼眶。他勉強抬起頭,試圖回答那個呼喚,喉嚨處卻傳來了一片火燎火燎的疼痛。
“大人?”那人再次呼喚。“您怎麼了?”
聖吉列斯還是沒能回答,但這一次,他的狀況要好了一點。他的氣力正在迅速地回歸身體,當然,還有更多東西也跟著一起回來了比如那場簡短的交談,又比如那個荷魯斯的臉。
莫大的恐懼再次湧上心頭,天使從喉嚨內發出一聲急促的喊聲。他向後倒去,身體搖晃,幾乎要摔倒在地。在不該出現的、源自身體本能的恐懼之中,聖吉列斯終於勉強地回過了神。
恐懼會讓一些人崩潰,但也會讓另一些人鼓起勇氣。
“我我沒事。”他這樣告訴那個叫做貝爾洛斯的執旗手。“隻是舊習難改,看見了一些我不該看見的東西。”
貝爾洛斯點點頭,並未追問更多。天使卻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力道並不大,可他的五根手指卻滾燙無比。貝爾洛斯眼神一凝,仰頭看去,發現天使的雙眼一片赤紅,血絲爬滿了眼白,顯得無比猙獰。
“是他送我來找你的,執旗手。”聖吉列斯勉強開口,他此刻的狀態已經不能簡單地用差來形容了。他臉色慘白,額頭上滿是虛汗,看上去仿佛重病之人。
貝爾洛斯默默地頷首。
在屍山血海之中,天使緩慢地低下了他的頭。他鬆開拉著貝爾洛斯的手,反手握住了那根旗杆。
“我的父親是一個習慣深思熟慮的人,他做任何事都有其用意。而現在,在這個時刻,他卻送我來找你。你是什麼人,貝爾洛斯?”
“正如您所見,我是他的執旗手。”貝爾洛斯如此回答。
“僅此而已了嗎?”
“您還想要知道些什麼呢?”執旗手狡黠地反問。“這些事對我們當下要做的事有什麼幫助嗎?”
“在我看來,您之所以問我這個問題,隻是因為感到不知所措而已,我沒有說錯吧?您想知道我過去的經曆,並從中推測出帝皇送您來找我的原因——但是,如果他真的做什麼事情都三思而後行,深思熟慮,我們又怎麼會站在這裡?”
聖吉列斯略顯愕然地看向這個敢於打趣他父親的凡人。
“看看那些人,他們不明白我手中的這麵旗幟到底代表了什麼,也不知道我們到底能否獲勝,但他們依舊願意為了他而戰鬥。我們的目的其實隻有一個,聖吉列斯大人,就是找到他,並從那個東西的手裡保護他。”
“可是.”
“是的,我知道我們大概沒辦法在那種等級的戰鬥中派上用場。”貝爾洛斯笑了起來。“但是,做與不做,是兩種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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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總是習慣將他當做一個無所不能的偉人來看待,可我要告訴你的是,聖吉列斯,他不是無所不能的,也絕非真正的無血無淚。”
“事實恰恰相反,他比所有人都良善,比所有人在乎的東西都要多。所以,現在大概是他最需要我們的時候了。他不需要我們來幫他打贏那場戰鬥,他隻需要我們在他身後。”
他從聖吉列斯的手中抽出旗幟,然後將它揚起。
“你還能飛嗎?”他問。
聖吉列斯忍住微笑的衝動,緩緩點頭。數秒後,他振翼起飛,陣陣金光從羽毛間緩緩亮起,使他好似變成了一顆流星。
他飛得很慢,速度甚至不如從前的三分之一,但這仍然不妨礙他飛到所有人前方——大天使在此刻方才意識到,原來在那麵旗幟下已經聚集了如此之多的人。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視力尚未恢複,他隻能看見一片模糊的剪影。他們正呐喊著奔向前方,奔向一團微弱的,已經被猩紅蠶食了大半的金色光團
聖吉列斯看向它,眼神已徹底堅定。
哪怕到了現在,他也不明白那個預言會以何種方式實現,但他也不再在乎了,就像他不再在乎荷魯斯·盧佩卡爾是否還是他自己。
對他來說,那個他所熟悉的兄弟早就已經死了。現在剩下的,不過隻是另一個敵人。
他深呼吸,埋下頭,雙翼振動,他一頭飛向那團光點。
——
卡西多裡烏斯緩慢地抬起頭。
大地乾涸,滿是塵土,就連石頭上布滿了龜裂的紋路。天空晦暗,陰沉似遍布死魂靈的鬼怪巢穴。在此處,他所能看見的唯一光亮便是那個被綁在石碑上的男人的眼睛。
他正低頭凝視著他。
他的陰影將卡西多裡烏斯完全包裹。
“你還有什麼招數,父親?”
卡西多裡烏斯再次聽見了它的聲音,但他並不敢回頭看。他已經喪失了這種勇氣,因為荷魯斯·盧佩卡爾已經不再隱藏自己了。
此刻,在他的聲音中,荒原的大地正在不斷顫抖。卡西多裡烏斯低下頭,凝視地麵,發現那些龜裂的紋路內竟然有密密麻麻的眼睛正在眨動,緊緊地凝視著他。
被綁在石碑上的男人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他終於開口,卻不是朝著荷魯斯講話。
“不要畏懼,卡西多裡烏斯。”他的聲音低沉而虛弱,仿佛將死之人。“存在於這裡的他隻是一個虛幻的形體,你所能看見的這些也都隻是惡毒隱喻的一部分,絕非真實。他無法傷害到你,除非他先殺死我。”
“噢,真的嗎,父親?真的如此嗎?”荷魯斯厲聲喝問。
他走上前來,用冰冷如寒冷鋼鐵般的手抓住了卡西多裡烏斯的肩膀,那股深切的寒意讓信使忍不住瑟縮了起來。
但是,真正讓他恐懼的其實並非這次不真實的觸碰,而是荷魯斯的氣味——他離他太近了,以至於卡西多裡烏斯甚至都能夠聞見他身上的味道。
那種味道聞上去甚至都不太好去形容,他隻感覺自己吸進肺裡的空氣都變成了成千上百隻乾枯的手,正滿懷貪婪地抓撓他的血肉,渴求鮮血與靈魂。卡西多裡烏斯深深地埋下頭,開始顫栗。
荷魯斯卻在此刻將他按向地麵,那股力量讓人根本無法違抗。卡西多裡烏斯的側臉就這樣沾滿了灰塵,他的眼睛不知所措地四處亂轉,又好巧不巧地和那些龜裂的紋路對上了。其內萬千眼眸忽然變了顏色,黃澄澄的,有如提燈。
荷魯斯再次開口,聲音變得非人而富有力量,他將卡西多裡烏斯拎起,然後再次重重地砸向地麵。在五臟六腑都幾乎移位般的疼痛裡,信使縮起了身體,瑟瑟發抖。
“你真的這樣想嗎?父親?我無法傷害到這個愚蠢、軟弱且渺小的凡人?”荷魯斯看他一眼,便抬起頭,滿懷冷意地發出了質問。
“是的,我就是這樣想的。”石碑上的男人平靜地回答。“而且,他決不軟弱。”
荷魯斯鬆開手,任由滿麵鮮血的卡西多裡烏斯蜷縮著爬向他父親的陰影,滿是嘲諷地笑了。
“那麼,你又還能堅持多久?我已經毀滅了你的一百萬個戲法,沿途吃掉了你留下的所有誘餌。你可以浪費我的時間,但那是有代價的。現在,你還剩下多少力量來維持這個保護他們靈魂與理智的虛幻之境?”
男人終於慢慢地抬起頭,他皮膚緊繃,像是經過鞣製的皮革,臉頰凹陷,幾乎已經到了皮包骨的地步。他的雙眼內閃著微弱的金光,眼神毫無善意,半點憐憫也無,隻餘平靜。
“你又以為自己算什麼?”他語氣平淡地發出質問。
“我的兒子荷魯斯·盧佩卡爾早在很久以前就死了,他的犧牲讓他的兄弟們得以逃脫,讓他的忠誠子嗣們得以延續。他從未真正屈服,他的人性始終都有抗爭。”
“而你不過隻是一個捏造出來的側麵,你的自我意識隻是用他死亡後的殘渣鍛造。你不是我的兒子,不過隻是一個.怪物。”
“你的謊言動搖不了我,我知道我是什麼,我仍然具備人性。”荷魯斯不為所動地冷笑起來。他抬起頭,看向陰沉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