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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爭結束的十一個小時後,凱烏爾仍然認為卡裡爾不應該離開病床到處走動。
戰團長的擔心與堅持不無道理,對於一個重傷未愈——實際上,是無法愈合——的人來說,臥床休息才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他的勸說卻隻得到了一句‘我堅持’,以及一陣平靜的凝視。於是營養液被切斷,繃帶被機仆們一圈圈地纏上了仍然鮮血淋漓的身體,它們很快就將被鮮血徹底濡濕。
這也意味著卡裡爾的活動時間有了嚴格限製,用藥劑師們的話來說,他必須定時更換繃帶,這是為了避免感染.
低劣的借口。凱烏爾如是想到,但他當時並未將這份情緒表露出來,反倒掩飾的非常好。
他麵無表情地走在紅沙之子們修建的要塞裡,心不在焉地觀察著那些燃燒的蠟燭的與隨處可見的雕塑,感到了一陣異樣的熟悉。
這座飽經風霜和戰火蹂躪的要塞頗有些阿斯塔特修道院的風格,想來大概是因為紅沙之子內部的某些傳統吧。
他們仍然渴望能和戰犬們並肩作戰,人們總是會為了某些事來改變周遭的環境,就好比夜之魂號
想到這裡,凱烏爾的兩顆心臟不由得猛地一頓。他就此止住腳步,滿麵陰沉。
一艘服役期長達萬年的戰艦就這樣在他手下‘退役’了,儘管她的確死得其所,但這仍然是不可接受的巨大損失。
就算得到一艘新的戰艦又能如何?夜之魂號已然逝去,就算新的戰艦擁有足夠的火力來繼承這個名字,它也不可能真的代替夜之魂號,和那長達萬年的堅守。
凱烏爾沉沉地歎了口氣,他收拾好心情,朝著目的地繼續進發,且加快了腳步。不過短短幾分鐘後,他便離開了要塞內部,轉而來到了它受到了嚴重摧殘的城牆上。
硝煙未散,城牆上布滿血跡,早已滲進了磚石和鋼鐵。冒著煙的機槍與火炮隻有寥寥十幾門還能發射。
在它們周圍,零星幾個機仆正努力地做著清理修繕的工作,紅沙之子第六十七裝甲團幸存下來的士兵們則站在另一邊,嚴格遵守了軍紀,持槍巡視。
看著這一幕,站在陰影中的凱烏爾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軍紀嚴明的星界軍不算很多,能在戰後繼續保持這份品質的更是少之又少。
這些人的確是以在最高標準要求他們自己,終生拚搏,隻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踏上努凱裡亞,參加選拔
他從陰影中走出,同時順手扶正了一個因為他突然出現而產生了傳感器識彆錯誤的機仆。
後者的腳因互相碰撞而發出了一聲巨響,它抬起頭,看著他,卻並未得到任何命令。於是它便低下頭,繼續清理血跡去了。
不遠處的兩名士兵卻為那聲響聲而猛地回過了頭,手中光槍已經蓄勢待發。凱烏爾朝他們點點頭,在得到兩份尷尬的微笑後,他方才開口講話。
“日安,忠誠的士兵們。”凱烏爾說。
他有點反胃了。
無論何時何地,隻要他嘗試著用這種威嚴、疏離且極其官方的語氣來講話,他就會產生這種不合時宜的嘔吐感
就好像他內心裡有個憤世嫉俗的部分正在大喊大叫:少來這一套了,彆表現得好像你是什麼英雄似的!
“日安,大人!”一個士兵立正敬禮,同時高聲喊道。“能和您並肩作戰是我的榮幸!”
凱烏爾再次頷首,並忽視掉了那句讓他稍感不適的讚美,沉聲開口:“你們仍然沒有放鬆警惕,這點非常難得。紅沙之子果然軍紀嚴明,你們的長官在何處?”
“我就是。”一個疲憊的女人抱著槍走了過來,並向凱烏爾介紹了她自己。“我是他們的連長,索菲爾,至少現在是。您有什麼事嗎,大人?”
“我想請你和你的兄弟們暫離城牆,不需要多久,三十分鐘即可。”凱烏爾說道。“我和我的兄弟們有些事想在此處進行。”
女人稍顯困惑地看著他,卻也沒說什麼,隻是敬了個禮後便扯著嗓子發布了一則命令。
她的咆哮聲聽上去非常具有響亮,正在要塞牆上巡邏的士兵們立即響應了她的話,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要塞裡去了。
他們將享有寶貴且來之不易的三十分鐘休息時間,趁著這個機會,他們可以小睡一會兒,或是抽根煙讓自己放鬆一下.
他們有這麼多消遣可以做,凱烏爾卻沒從這群士兵的臉上看見半點喜悅,有的人甚至隱有不滿,並不想離開他們的職責。
“看來信仰真的能改變人。”一個沙啞的聲音在他身後如是說道。
凱烏爾回過頭,在利塔特拉午後時分暗淡的光線下,他看見了一個披著厚厚長袍,臉部被繃帶裹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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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斂起自己的震驚,低頭問候:“教官。”
“你似乎有些意外。”教官說。“為什麼?”
他的語氣絕對算不上好,實際上,那滿溢的瘋狂和暴戾幾乎都要溢出來了。
凱烏爾沉默著看向他的眼睛,在層疊染血的繃帶之間,他看見兩隻完全漆黑的眼睛。利塔特拉的天空反射出的光線倒映在其中,分散成了渾濁且不知為何分散開來了的光斑。
粗略一看,仿佛兩道冰冷的銀質柵欄.所以,這是一座監牢。
但它關住了什麼呢?
“原諒我的失態。”卡裡爾說,他似乎也從凱烏爾的沉默和反應中意識到了什麼,然而,他就連說出這句道歉都顯得艱難,它聽上去甚至更像是一句威脅。
凱烏爾有心想說點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他隻好無言地點點頭,隨即便後退了一步,對其他仍處於陰影中的暗影騎士們做了個手勢。
不遠處,從城牆下方傳來了幾聲呼喊,似乎是僥幸存活下來的平民所發出的尖叫聲。
巢都人的承受能力同樣也有極限,他們不是花園世界的居民,生活優渥,血統高貴。這些暴徒、騙子和常年與他們打交道的狡猾市民已經足夠堅強,卻還是沒能超脫一切。
燃燒的城市和惡魔們留下的‘遺產’就算對他們來說也太過超過了一點。
凱烏爾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他們的教官,卻發現後者正怔怔地盯著某個方向出神。帶著硝煙與鮮血氣味的可惡之風吹拂而過,他的右臉頰上竟然就此多了一道血痕。
凱烏爾的眼角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
“信仰啊”
卡裡爾適時地開口,他轉過頭來,順手摸了摸臉,卻讓手指部分的繃帶也沾上了血液。他對此好像並不意外,臉上的繃帶微微形變,凱烏爾聽見了一聲輕笑。
“這件事實在有趣,一萬年前的時候,我們都將信仰視作一種精神上的劇毒,結果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