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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裡爾仔細地打量著那張臉,黝黑,帶著一個白色的蛇形紋身,從顴骨一直蔓延到下唇。一張絕不英俊的臉,一張屬於戰士的臉,一張屬於保民官拉·恩底彌翁的臉。
看著這張臉,卡裡爾很難不想起舊事。
首先是一萬年前,在帝皇幻夢號上的圖書館裡與這位保民官的初見。然後是泰拉,禁軍們在地下石窟中領受主君的命令護衛他
在那個時候,這些身披金甲的衛士才和他真正意義上的互相認識,並有了些態度上的轉變。此事細究起來很微妙,不過倒也可以理解,卡裡爾覺得這不過隻是人之常情。
隻是,這些熟悉的麵孔現在大概都已經死了,多數人都死在泰拉之上,永遠地徘徊。就連名字也被埋入了名為曆史的風沙之中,僅剩的遺物躺在已經破碎的泰拉之間靜靜等待後人的發掘。
有時是一塊甲片,有時是塊遺骨。再不然,就是武器,盾牌與金屬殘片.
帝國花了很大力氣發掘去挖掘他們的名字,為此甚至不惜設立一個全新的機構,並投入大量的人力與物力,然而進度總是很緩慢。
泰拉破碎帶來的連鎖影響讓挖掘工作變得非常困難,若要細究,那惡劣的環境甚至都不是探險者們最先需要考慮的問題。
有無數人因為走得太深入,從而忘記了規定了返回時間,永遠地留在了泰拉上.
卡裡爾掐斷他的思緒,將注意力轉向了無話可說的保民官。
拉·恩底彌翁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興許是不想回答,但卡裡爾會更傾向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保民官臉上的表情大概可以用一句話來總結:主君什麼也沒告訴我。
真是經典。
卡裡爾微笑一下,抬起手來做了個手勢,乾脆地略過了這個話題。
再問下去也沒意義,拉自己大概也並不清楚他的主君到底想要做什麼。這種一以貫之的神秘主義實在是令人惱火,可是,考慮到拉的身份,這件事就變得令人耐人尋味了起來。
保持著微笑,卡裡爾在心裡揣摩起了這件事背後的因素,然後很快就放棄——他一直都不怎麼擅長思考,尤其是在這種事情上。
還是先行動吧。
“你現在感覺如何?”卡裡爾問。
“身體機能一切正常,那個異形”
保民官如是回答,卻在不經意間皺緊了眉頭,那黝黑的臉上閃現出幾分怒意,聲音也隨之一同變得低沉了下來。
“它似乎有一套調整技術,我清楚地記得我當時身受重傷。然而,當我蘇醒之後,傷勢已經全部恢複。”
“那是自然!”還在被書記官們圍攻的塔拉辛忽然轉頭對著這邊大喊起來。“鄙人對待每一位前來博物館做客的客人都懷揣著感激!還請你多在陛下麵前替我美言幾句,保民官!”
保民官按在腰間利劍上的右手猛地握緊,儘管如此,卻也並未予以回應。
在此之後,塔拉辛也沒有再得到開口說話的機會,麵色本就不善的極限戰士們將它團團包圍,開始帶著書記員對它狂轟濫炸。
滿載文件的伺服顱骨在他們頭頂來來去去,書記員們不時高聲喊叫,吐出一個個數字。配合上無儘者那張泛著綠光的骷髏長臉,這一幕實在是荒誕無比。
但是,若是結合上周圍那些正在接受檢查的古戰士們,荒誕便將轉變為瘋狂。對於那些尚存理智的人來說,要接受這一幕實在是很困難。
一千名阿斯塔特,一萬名輔助軍,五萬名護教軍以及各色武裝。如此龐大的軍事力量作為援軍出現本該讓任何指揮官都喜上眉梢,可是,如果這隻援軍來自過去呢?
他們中有些人甚至連番號都已經消失了.如果到這裡還處於能夠理解的範疇,那麼就再給此事加上一個前綴條件吧。
是一個異形將他們送了過來。
而且,這個異形還宣稱是帝皇要他這麼做的。
就算對於狂信者們來說,這件事都聽上去十分可疑,更不要說一向以理性著稱的極限戰士們了。此時此刻,在他的辦公室裡,羅伯特·基裡曼就正在處理此事.
或者說,用更符合現實一點的說法:應對他連長們的圍攻。
多數連長以及各自手下的軍官都對此事表達了疑慮與不信任,因此他們前來找尋原體,想知道他的想法,或是說服他采取行動。
基裡曼對此很高興——聽上去吊詭,但事實就是如此。
他一直在反複強調,連長們無需對他的命令完全遵從,必須要有自己的思考。而現在,這件事成真了,他們總算有了點萬年前的極限戰士軍團的模樣。
絕不盲從,富有主見,遵循正義與理性行事,而非基因原體的提線木偶.
卡裡爾猜也猜得到他多半正身處一種快樂的煩惱之中。
他輕歎一聲。
羅伯特·基裡曼沒有意識到,他的這種心態和尋常家庭中的家長到底有多麼相似。
基因原體們與各自子嗣之間的關係極端複雜,並不能以常理揣測。這些超人之所以要經曆改造手術和無休止的殘酷訓練是有原因的,在身為人類以前,他們首先是士兵和殺戮機器。
帝皇本可簡單直接地抹除他們以及原體的感情,讓他們變成趁手好用的機器,卻沒有這樣做.
他一麵要求他的兒子們成為超凡傑出的存在,一麵又對他們懷有憐憫與感情,想以一個正常父親的身份與他們相處,交流。
恰如此時的羅伯特·基裡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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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相似啊。卡裡爾想。
他微笑一下,當然,這笑容落在一旁的保民官眼裡就又是另一種概念了。
拉·恩底彌翁皺起眉,一絲不苟地落後幾步,按著劍,低下頭,在卡裡爾耳邊悄然低語。
“發生了什麼事嗎,大人?”
“有關尊稱的問題我們可以待會再討論,拉.相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微笑起來就是——”
卡裡爾停頓數秒,斟酌用詞。
“——要去處理某些問題?”他謹慎地說。
“隻是經驗之談。”保民官說。“但並不隻有我一人這樣想,許多人都提過這件事。”
“什麼事?”
保民官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卡裡爾有些無奈又有些寬慰地再次歎了口氣,轉而問起了另一件事。
“所以,你在來的路上有和這些戰士們交流過嗎?”
“沒有。”
卡裡爾略顯意外地看著他。
“那個異形的技術有缺陷。”拉麵無表情地說。“又或者,它是故意為之”
“它分批將他們從靜滯力場中帶出,他們本該感到迷惘,上一秒還身處戰場,下一秒就忽然到了一個嶄新的地方,這是很自然的事。”
“然而,我卻沒看見這種反應。他們中絕大多數都當場倒地,陷入了生理性的肌肉痙攣。更有甚者直接昏迷,必須接受醫療護理。阿斯塔特尚且如此,凡人們的情況就要更加糟糕”
他說到這裡,忽然咬緊了牙齒,眼中似乎冒出了火光。
“那該死的異形。”保民官咬牙切齒地說。“它讓它的那些手下為他們進行治療,然後對我侃侃而談他眼中人類的生理學,竟然還說得頭頭是道.”
卡裡爾沉默數秒,說道:“無儘者塔拉辛是個少有的並不厭惡人類的異形,我說這話的意思並不是要為它開脫,而是想讓你知道一件事,拉。在它眼中,它對我們的確沒有惡意。”
“但它很傲慢。”保民官冷冷地說,就此結束了這段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