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神鹿不擅戰鬥,但是其他各種能力都有妙法。
李觀一忍住身軀的劇痛,溫和道謝,輕笑道:
「是您救了我?多謝」
九色神鹿道:「不算是我,你那一日戰場昏厥,被立刻就送到了這裡來,體內有一股生機,盤旋不滅,老司命說,是數百年前,那巫蠱一脈最後的傳人煉化的不死藥。」
「這東西,吊住了你一口氣。」
「說是長生不死藥,長生未必,不過不死,確實是有些許的門道,你那時候渾身上下,就連骨頭都要碎裂成渣滓了,卻硬生生還被吊住了一口氣。」
「硬生生不死不活。」
「從你身上的表現看,這一脈追求的,應該是【不死】開始入手,然後求一個【長生】,隻要一千年,一萬年都不死,在常人的眼中,那不就是長生了嗎?」
「是道門【自有為而漸近乎於無為】的路子。」
「倒似乎是一名門正派了。」
「隻看這個內核,就連所謂的玄門正宗,也沒有這個手段啊。」
李觀一驚愕。
侯中玉,這個他在年少的時候就誅殺的術士,越是行走天下,越是知道此人的分量,知道這天下偌大,能人異事無數,不是說單純的武功可以決定一切的。
李觀一此刻才知道,侯中玉能夠在沒有師門底蘊支撐的情況下,以區區三重天術士的境界,就成為了陳鼎業這梟雄毒蛟的首席術士,還占據一座禁宮,到底有多大的含金量。
李觀一忽然有點古怪的感覺。
自己不會是在初出茅廬的時候,把這個時代排名前三的大術士大方士給劈了吧?不,以他的造詣,放在全天下千秋歲月裡,怕不是都可以排前十了。
就這麼死在火麒麟一口積年老火裡。
李觀一自笑:「那我,還得要感謝感謝侯中玉了。
「他日若是淩煙閣,怕是要給這侯中玉也立一尊像了。九色神鹿道:「一介術士,你也說了。
李觀一笑:「死掉的老侯才是好的侯中玉。「可真是個大善人!」
九色神鹿道:「不過,那一枚長生不死藥,也就隻是個添頭罷了,你有長生不滅功體,吃了這丹的話,也就是吊著氣,慢慢恢複,還有些原因。」
「你回來那一日。」
「有一個銀發垂落的道人突然出現,一個人正麵衝過了你這大軍的包圍,然後找到了你,將一股氣息渡給了你,然後將長生不死藥徹底化去,融入你身軀之中。
「然後你的生機才徹底穩定下來。「他說他隻是一個無名道人。」
「給你留了幾句話,當日你有一位老師叫做王通的?李觀一怔住,回答道:「是。」
「王通夫子有留下什麼話麼?!
九色神鹿搖了搖頭,看著眼前臉上出現焦急神色的少年,遲疑了下,臉上還是帶著一種溫柔又慈悲的神色,直接開口道:「當年道人說可以以妙法為王通延續三年壽數,王通就說要這位道人來找你,說他一介讀書人,百無一用,身纏疾病。」「說這春風三千丈。」
」送他的三年壽數,給你渡劫。」
「你們師徒夫子學子一場,今生緣法已散。
「若有那輪回路上,慢些走,聽到你天下太平的消息,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他的墳墓就葬在學宮大樹的下麵,他日你北定中原的時候,不要忘記在那裡,給他一杯薄酒,那麼他無論如何,心願已足。」
「說」
九色神鹿頓住,看著眼前這個少年,不知為何,即便是祥瑞之名,卻也覺得眼前這名動天下的少年郎,命數實在是苦澀,年少父親母親去世,流離失所,年長的時候,四方奔逃。
然後教導他,幫助他堅定信念,選擇道路的老師在教導了他之後。
一個一個離去。九色神鹿道:
「王通沒有本領為生民立命,但是為一個弟子化劫,還是可以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必感懷。「天下路,很苦。」
「且走,且走。」「莫回頭。」李觀一怔住。
忽然就感覺心口被刺痛了下,那位安靜到就連去世都不曾告訴他們的先生,就在這個時候,朝著他伸出援手,而在這個時候。
夫子已經去世一年有餘。
他仿佛還可以看到那位安靜儒生,脊背筆直消瘦的模樣,步步走遠。先生獨行。
李觀一輕聲道:「那是我的老師
九色神鹿點了點頭:「雖然沒有見過他,但是聽他的話,應該是一個很不錯的年輕人。」李觀一點了點頭,心境低沉許多,他勉強打起精神來,笑道:「還要感謝前輩,這一段時間一直守在我旁邊。」
九色神鹿愣住:「???」
「我,一直守在你旁邊?」
李觀一也愣住了:「不是前輩嗎?」
然後他在九色神鹿的眼睛裡,看到一種善意的笑,九色神鹿耳朵動了動,往前麵抬了抬頭,道:「我隻是彙聚元氣幫你療傷而已,不可能一直在這裡的。」
「你如果說,是指著那個每時每刻都拉著你的孩子。」
「應該轉過頭去。」
「啊,是不是我這邊引導的元氣太過於濃鬱了,反倒是讓你忽略了那邊…………」九色神鹿自我反思起來。
李觀一勉強轉頭,感覺到脊背的刺痛,然後他看到,在床榻旁邊,一個銀發少女安靜趴在那裡,輕輕睡著。
即便是這個時候,她也仍舊拉著李觀一的手掌。
”你昏迷的七日七夜裡,她一直在這裡陪著你,幾乎是不曾離開,也是因為疲憊,剛剛我才勸說她稍稍睡過去,啊,不過,那位武道傳說似乎被氣得發瘋。」
九色神鹿溫柔地絮絮叨叨。
李觀一安靜看著旁邊的銀發少女,那少女似乎感覺到了李觀一的注視,睫毛顫動了下,緩緩睜開眼睛,那雙澄澈的眸子抬起,看到李觀一,然後愣住了
銀發少女的眸子微斂,嗓音寧靜,不起漣漪。
就好像是沒有之前七天七夜的守候,隻是道:
「您醒了。」
李觀一道:「嗯。」
瑤光嗓音寧靜,道:「我去找破軍先生,還有文鶴先生。」她站起身來,忽而踉蹌了下,李觀一伸出手,拉住銀發少女的手腕,然後朝著後麵拉了下。
銀發少女重新又坐回了原本的位置,李觀一道:
「你先休息一下吧。」
銀發少女看著他,然後抿了抿唇,輕聲道:「那麼,失禮了。」她雙手籠罩著李觀一的手掌,閉著眼睛,安靜垂眸,然後輕聲道:「太好了……」
「天上的星辰,聽到了我的渴求,也或許,隻是我的一心玩笑,但是,您醒過來,太好了。」
銀發少女安靜看著他。
李觀一忽然心中一突,他看著瑤光,道:「如果我沒有醒過來…………」
銀發少女注視著他。
然後輕輕露出一絲微笑。
不知為何,這一絲絲淺淡的微笑,帶著一種震動人心魄的安寧和美麗。
微微點頭,鬢角銀發垂落,銀發的少女輕聲道:
「我會陪著您。」
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地不假思索的回答。
李觀一抿了抿唇,止於此,這樣的決意,這樣的認真,無論是誰,不能不被撼動了,銀發少女安靜趴在李觀一旁邊,輕輕睡著了。
李觀一心神隨著少女的呼吸而變得安寧,看著外麵,在蘇醒之後,第一件事情卻想到了那遙遠戰場的狼王。
無論如何,他已經做到了自己的極致。
那麼,叔父
你,得償所願了嗎?
你,做到了你想要做到的事情了嗎?
此刻的天下,因為四方都是征戰,烽火連天,消息不能迅速傳遞來去,尤其是在北方戰場之上,陳鼎業率領陳國大軍對抗宇文烈,本來不占據優勢。
但是,那位天下第二的神將出征,即便是宇文烈,不能對抗,可麵對如此情況,宇文烈仍舊可以保持戰線,就算是不得不後撤,卻也穩重沉靜。
陳鼎業數日征戰激烈,已是不眠不休了好幾日。
隻是這一日,忽然有應國校尉出使,所謂的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陳鼎業也沒有一刀子把這個家夥殺了,那人帶著禮物,親自前來,無論是進門還是談笑,禮數非常地周備詳細。
恭恭敬敬地叩首跪拜,道:
「我是奉陛下和太師的命令前來的,我大應國,和陳國,皆是赤帝麾下的諸侯,彼此也曾經有約為兄弟的歲月,如今四方征戰,黎民難安,軍士痛苦,不如各自罷手,休養生息。」
「這是我家陛下和太師給陳國主的禮物。」他雙手捧著一個匣子,恭恭敬敬送上去了。陳鼎業打開來。
匣子裡麵。
是狼王陳輔弼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