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著的時候早就和他說過,君子善假於物,一名修行者自身的思維,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固然重要,但人的壽命在那擺著,一個人自身的力量不會永無休止的增長,但利用外物這種事情,卻是永無止境的。上古時古人衣不果腹,耕地不會用牲畜,打架殺人都隻會用木棍、石頭。一名修行者赤手空拳能夠殺死百人,數百人,那配上厲害的兵刃可能能殺千人、萬人。
她還可以確定陰山一窩蜂這些人在這方麵和她有同樣的思維,因為這群人這些年來把大部分得來的賞金都用在了殺人的外物上。
窮兵黷武對於靠殺人生存的人而言反而是最具智慧的選擇。
和陰十娘的交談,算是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陰十娘現在突然又沉思起來,他反倒是充滿了意猶未儘的感覺。
他時不時的轉頭看看陰十娘,看到第四次的時候,陰十娘終於開口,“你說姑墨那裡的巫婆看見你娘直接將自己舌頭割了,她應該知道你娘的真實身份,那你這幾年沒有去姑墨那邊打聽一下?”
顧留白瞬間來了精神,就像是修行突然突破了一樣。
“怎麼可能沒有,但是打聽的結果很嚇人,那個巫婆回去就殺了所有的隨從。她自己的舌頭又割了,那誰還能問得出來,而且姑墨那邊誰也不知道她舌頭是為啥沒了。”
陰十娘眼皮跳了一下,“你對風刀了解多少?”
“我娘很多年前就和梁風凝探討過,兩個人看法很一致,強大的鎧甲的出現,極大的壓榨了修行者的生存空間。”顧留白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細細說道,“尤其是配合修行者真氣的玄甲出現之後,世上就再也沒有出過真正的無敵修行者,因為似乎沒有一個修行者能夠在到處都是重鎧和玄甲的大軍圍殺中生存下來。”
“不是修行者弱了,而是器變強了。”
顧留白認真的說道,“所以在我娘的眼裡,天下的法門在玄甲出現之後,便隻有兩種,一種能破無數甲,一種很難破甲。”
陰十娘和龍婆都沒有意外的表情。
似乎他的回答本該如此。
龍婆更是欣慰的笑了起來。
顧留白想到他娘講述時的很多畫麵,心情也好了起來。
“尋常的法門和武技,就算能破一些甲胄也很艱難,要麼用真氣硬破,哪怕這修行者強悍絕倫,但砸開玄甲真的很耗真氣,被上百玄甲糾纏,要麼落荒而逃,要麼耗儘真氣身首異處。”
他微笑起來,道:“但我娘說過有一種刀法很省力,能破甲,刀鋒如風般無孔不入,根本不是硬劈,而是順著鎧甲的縫隙劃進去。那種刀法配合著少許真氣就很古怪,對方受刀傷之後,自己真氣衝擊反而會導致傷口崩裂,血流不止。我後來在軍方卷宗之中見過你們殺人的記載,確定你們之中有人用的刀法就和我娘說的一樣,不過這刀法就叫風刀嗎,這我倒是不知道。”
陰十娘很乾脆的點頭。
顧留白得意起來。
風刀霜劍,怪好聽的。
而且他圖謀的就是這門刀法,真沒想到陰十娘居然還肯教他劍法。
……
圖的是真正的人間無敵?
為修行者打個樣?
陰十娘微垂著頭,揣摩著養大顧留白的那名女子的心思。
在所有用劍者之中,她已經是絕對的另類。然而即便是她,也的確不能在軍隊絞殺的亂戰之中生存。
突厥黑騎過百可殺宗師,她的確無法在過百黑騎的圍攻之中生還。
隻是恐怕所有用劍者都隻會去思索如何避免落入這樣的境地之中,而不是從根子裡去解決這樣的問題。
那名女子卻似乎要告訴天下修行者,還是有根子裡的解決辦法的。
龍婆的刀法,她的劍法,再加上她想要顧留白完成的真氣法門,那就能造就真正的人間無敵,刀劍破萬甲。
看著顧留白得意的樣子,龍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皺紋。
她看著陰十娘,比劃了幾下。
陰十娘點頭,然後看著顧留白道:“你一開始就知道陳屠不是用這個風刀的?”
“他那修為不行。”顧留白鄙視道,“而且他那麼笨。”
龍婆笑得嘴巴都張大了。
陰十娘倒是有些不信了,“我就不信你一開始就看出他笨。”
顧留白看著龍婆笑得那麼開心,顧留白就也覺得自己開心起來,也有些合不攏嘴。
“陳屠那個笨蛋和我在冥柏坡轉了一圈,儘管有所掩飾,但他的眼神老往那些容易布置陷阱的地方看。這人雖然刀法肯定不錯,但我看他更加擅長布置陷阱機關,和軍方卷宗裡所說的那個人對得上。”
“至於龍婆,她一開始從坡上下來的時候,我都生怕她隨時會摔一跤,但後來我和她見了麵走一起,我就發現她和我修的法門有點像的。就好像氣力不足,但實際上沒費什麼力。那時候我就想我娘提這種刀法不是湊巧,她給我弄出一門這樣的煉氣法門,可能就是先打好這個底子。”
陰十娘看著笑得都合不攏嘴的龍婆和顧留白,心中生出異樣的感受。
她是陰山一窩蜂裡麵,平時和龍婆最為親近的人。
因為龍婆有很多方麵和她很相像。
龍婆平時其實沒這麼容易開心。
她其實很孤獨。
她喜歡看熱鬨,隻是因為她往往遊離在熱鬨之外。
但好像從她和顧留白見麵的時候開始,她就好像沒那麼孤獨了,她和顧留白兩個人好像特彆親近,兩個人都好像越看對方越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