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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風和日麗,山川被季節染成了五顏六色,好一派北地秋景。
裴元豐領著旌南護衛軍,押送畢彥至旌國與大雲交界之地,親手將畢彥一個活人並一排畢彥黨羽之棺木,正式移交到了李、陳二位參軍手上。
裴元豐的視線從李陳二位參軍身上,掃過他們身後的安北護衛營將士和安北前軍營將士,卻沒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裴元豐拱手笑道:“先頭派人送過信,畢彥已經暈迷多日,隻靠瑤花湯吊著性命,怎的不見醫家前來?”
李參軍笑得一片溫和,也跟著拱手道:“裴將軍儘管放心,我們王爺自有安排,人既交到了我們手上,我大雲軍隊,自會立即後撤,還請貴國也如先前約定撤兵就是。”
裴元豐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照這情勢,他們家世子爺珍而重之交代的差使,大約是沒辦法完成的,裴元豐隻得笑容更加燦爛地掩飾道:“這是自然,末將也隻是擔心讓這狗賊就這麼悄無聲息送了命,是便宜了他。”
李參軍拱手笑道:“裴將軍放心,這人既交割給了我大雲,我大雲醫家的本事,想必裴將軍最是清楚,定會讓他活著回朝領罪。”
裴元豐見狀,也隻得拱手作彆:“如此,末將便也放心了,待來日大事得定,再來和貴國相商世代友好之誼,就此作彆!”
在李陳二位參軍拱手作彆聲中,裴元豐調轉馬頭,往北而去,他不自覺摸向懷中錦盒,他們家世子爺,究竟打得是個什麼算盤?怎麼越來越叫人摸不著頭腦了呢?
安北護衛軍押著畢彥的囚車進入安北大營時,蒼穹上已是繁星點點,安北王自己舉著火把,圍著那囚車轉了一圈,看著裡頭生死不知的畢彥,搖著頭笑道:“就這麼個將死之人,攪得這天地間混沌一片,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說完又看向張家老祖道:“還請老先生伸伸手,起碼得平平安安,把他送到官家手裡才是!”
張家老祖隻笑著拱了拱手,往前幾步到了那囚車前頭,早已有護衛把那畢彥的手從囚車的縫隙裡拉了出來,張家老祖伸了手,便開始給那畢彥診起脈來。
安北王背著手一轉頭,見得秦念西一幅極為好奇的模樣,看著那囚車,便又笑道:“念丫頭也去看看,萬一要施個針什麼的。”
秦念西連忙笑著行了禮,幾步往前,也伸手開始診脈,隻一雙眼睛看向那囚車中,畢彥雙目緊閉,麵龐依舊瘦削到乾枯,隱現油儘燈枯之相,不自覺想起前世裡君仙山大火那日,這人滿麵的春風得意,還有無儘滿足的笑容……
秦念西突然覺著,總算沒有白白重活一遍!
秦念西手下突然微微一頓,一絲極為異樣的觸感在指尖蔓延到心裡,她眼裡閃過一絲訝然,再往前湊了湊,仔細看了看那畢彥的麵頰,想起從前畢彥在君仙山時,老祖宗在藥房裡倒騰了許久,心下頓時了然,她不自覺看向張家老祖。
張家老祖已經診完脈,站在一旁,見得秦念西看過來,隻笑眯眯轉開頭,朝安北王拱手道:“王爺放心就是,到了老兒手上,想死也沒那麼容易,定會讓他大睜著雙眼,看看咱們大雲的太平盛世!”
安北王也不多問,隻哈哈笑道:“如此,便有勞老先生了!想必翌日官家見到這老賊,必能龍心大悅。”
張家老祖也不避諱什麼,隻招手示意了寧舍近前,從袖中摸出個藥瓶,遞到他手上,又輕聲囑咐了幾句,才讓他跟著護衛營押了囚車,往旁側去了。
夜深人靜,寧舍拉著道齊,又往擱置那囚車的軍帳中轉了一圈兒,再替那畢彥把了一回脈,才放心地跟著一臉無奈卻又縱容著他的道齊往外,再回頭瞧了瞧那軍帳,輕笑道:“這囚徒的待遇,可是好得很。”
道齊輕聲道:“總不能叫他沒死在病上,倒是被凍死了吧。”
又往前走了幾步,寧舍見得四下裡空曠無人,才又扯了道齊的袖子道:“師叔,為何他脈象是心疾,老祖宗給的那藥,我嗅了嗅,倒好像似毒非毒。”
道齊瞥了他一眼,才答了個似是而非:“你這性子,忒跳脫了些,老祖宗那是誰,非道非俗,他老人家怎麼吩咐,你便怎麼做就是。”
寧舍愣了半晌才趕上道齊:“那老小子,真的去過咱們山上?”
道齊想起遠夷山脈裡那森森白骨,再想想他窩在囚車上那副模樣,便無比舒心地點了點頭:“算計來算計去,最後把自己給算計進去了,真是善惡有報啊。”
寧舍卻隻沉浸在畢彥的病情和那瓶似毒非毒的藥中,一臉興奮道:“老祖宗這是,為了讓他自亂陣腳?”
道齊笑得一臉溫潤:“不亂就死,他怎麼甘心,他費心搭建的曠世基業,嗬嗬,到頭來,一場空啊……”
三日後,畢彥已經神智清明,可以靠坐在那輛雙馬拉的囚車上,路過大片沉甸甸等待收割的稻田,再繞路進入繁華的安遠城,再路過已經開始收割的一眼望不到頭的稻田,再路過軍戶之家聚集的祁城,再路過一片荒涼的戈壁,遭遇絡繹不絕的軍需隊伍,一路往南而去……
大軍在前線,今年這一年,從插秧到收割,都是軍戶之家的婦人們,帶著家裡的孩童和下剩的男丁,還有那些從前因傷病不能上戰場的兵丁,以及老得扛不動刀槍劍戟的老兵丁,咬著牙,熬出來的,總算天可憐見,雖說天暖得晚,但這一年竟是風調雨順,平平安安來了個大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