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慕容雨澤回到家中,他的父母彆提多高興,雖然孩子沒事弄些修道的事,跟著老道士一修就是三年,但好歹是回來了,隻要回到正途什麼時候都不晚……
慕容雨澤在家待了兩月,中間派了人去蜀地找他師父,誰料看門的都不讓進,他也親自書信一封斷絕師徒關係,這些事,慕容雨澤後來都向俞苧夜剖白。
在家儘孝一段時間,中秋一過,慕容雨澤就向父母提出請求,要去報答自己的恩人。
慕容老爹問及恩人是男是女,直接派人送錢送禮便成了。慕容雨澤回道,是男的,開商行很有錢,需要的是誠心的報答,又認真敷衍了幾句,磨了一個月,他父親也是同意了,知恩圖報本就是應該的。
“老爺,你怎麼就答應孩子去呢?”慕容夫人問道。
“夫人,你不覺著孩子出去一趟懂事不少嗎?”慕容老爹說道。
隔日一早,慕容雨澤偷偷多塞了些吃食和衣物,“父親母親,孩兒走了。”慕容雨澤走遠了還向父母揮手道彆,他又是一個人,一雙黑鞋走向遠方。
“老爺,這孩子一走,不知幾時回來……”母親珠淚直滴。“你放寬心,孩子沒了銀兩自然是要回來的。”慕容老爹一副儘在掌握中的模樣。
慕容雨澤這一路去尋,實在不好找,棄憂穀確實離江州不遠,但這中間太多彎彎繞繞,過了三天,總算找到像是她描述的地方。於是他便向過往路人打聽,“這山穀裡附近可有一座回青峰。”
“這我也不清楚,不過那地方沒聽說過有人進去,我勸你也彆過去了。”老伯在這邊生活很多年,好心奉勸年輕人。慕容雨澤嘴上應下,心裡卻想,那就來對地方了。他知道那可能是個妖窩,可是那又如何,他是道士,而且那姑娘也不像惡妖,正好去一探究竟。
可當他走近山穀,卻發現自己止步不前,有一股怪力,是誰設下結界?慕容雨澤連施兩張符也破不開。
鳳狐清明自然發覺這邊的情況,他已出關數日,當時正在用早飯。
“有人入犯。”鳳狐清明說道。
“真人?”師父親自下廚,鳳狐琪娘也賞臉下床來用些。
“前輩真會說笑,難道還會……”隱塵說著意識到不對看向俞苧夜,她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俞苧夜也沒有避諱,“這個人與我有關,之前跟琪娘說多花了二十兩便是因給他路費,他是報恩的。”
說罷,在座各位表情各異,蕭雲最是生氣,鳳狐清明反倒很平淡,“既然是你招的人,便由你去解決,我把他放在滇坡楓香樹下,隨你處置。”
俞苧夜走後,桌上又是一陣熱鬨,“你看都是你,要是我去,主子都不至於自報家門。”蕭雲氣憤道,“你主子又不是三歲小孩,她心裡想什麼你也未必清楚。”鳳狐琪娘打趣道。
隱塵被說了,也沒敢辯駁。
“雲丫頭,她要跟真多帶個人回來,你又多一個人可以逗著玩,也不是壞事。”鳳狐清明眯眼笑道。
慕容雨澤剛被卷入這個地方,正觀察著周圍,就看見一個倩影翩翩走來。
她身穿紫色內搭,藍色外衫,橙黃色下裙藍色修邊與外衫相互應,發髻還是那日的樣式。
他眼前一亮,雖說衣裳襯人,他一身華麗的紫袍,全被他背上那個巨大包袱壞了氣氛。他又著急忙慌地放下包袱,整理著裝,“俞姑娘,請受我大禮。”
俞苧夜還什麼都沒說,他又絮絮叨叨起來,“姑娘慷慨解囊,解我於困境,今日前來報答,還望勿怪來遲。”
她伸出手,冷淡地說:“你是來還二十兩的?”
“啊,這,此番離家身上沒帶多少銀兩,但姑娘所贈的銀塊,花得不多,都在這。”慕容雨澤從胸前掏出一個小袋子,遞給俞苧夜。她掂了掂重量,確實花得不多,抬眼看向來人,就覺得這人長相斯文,言語上文鄒鄒的十分有趣,“你是什麼身份?如實說。”“我,”慕容雨澤一時語塞,他頓了頓才坦白道:“我是一個道士,但我並非有意犯境。”
俞苧夜很是無奈道:“你同我說無用,這錢是彆人的,結界也不是我設下的,你去同他說吧。”
慕容雨澤有些害怕,還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的道法根本不起作用,俞苧夜就在他眼前,他也感受不到一絲妖氣。
“你說要報答我,如何報答?你不知我是妖嗎?”俞苧夜冷冷道,“不過你進了這裡邊也沒那麼容易出去。”
慕容雨澤心想,還真是進了妖窩,他心裡一陣怕,眼前的俞苧夜好似變了一個人,完全不是那個幫她的“仙子”。
俞苧夜話鋒一轉問道:“你會做飯嗎?”
“回姑娘,在下略會一些。”慕容雨澤雖然是富家子弟,但是跟著王道長,剛起家那會,確實要給他師父做飯,好在他師父不挑,就是喜歡有人給他做飯的感覺。
“那你到這穀裡賣苦力吧,還你花掉的錢。”話畢俞苧夜用法術把慕容雨澤引到住處。
“主子,你怎麼還把人帶回來了!”蕭雲的聲音回蕩院子。
“他說會做飯。”俞苧夜回答。
於是,慕容雨澤就留下來了。
靈結柱裡,歐陽雨澤緩步上前,那位國君陰笑隻待他掉下“陰”河,“渡過此河,滴水不沾,全身與渡水前一般無二即可。”他坦露胸脯,躺在河中沙地,懷握美酒。
彆生瞳看見許多黑煙在河麵上冒氣,河麵下,有很多氣泡在滾。
歐陽雨澤心裡有底了。
周身起了符咒,腳踏著鐵劍,禦劍過河,做到滴水不沾。
他將要抵達時,忽然平靜的水麵起了波浪,黑煙卷上歐陽雨澤,蛇君笑著正想看戲,彆生瞳一擊破開,符咒熄滅氣泡,在蛇君還未反應過來之前,閃身到他身後,鐵劍架脖頸。
蛇君顫抖著聲音道:“你可以往上走了。”
到了第三層,是第三任蛇君居然是個小孩,一直哭鬨,一整層堆滿各式玩具和金銀珠寶。
“鬨夠了沒有啊?”歐陽雨澤把數顆金珠悄無聲息地放在他周邊,很快小蛇君就摔倒了,他的臉色十分蒼白,竟然比他縱欲過度的父親看著還要不成模樣。
他倒在地上許久才爬起來,“你想乾什麼?”
“讓我過去。”歐陽雨澤直白道。
“莫岑,叫我攔你們。”小蛇君直接說漏嘴。
歐陽雨澤“嘿嘿”笑了幾聲,又繼續捉弄他,小蛇君靈力弱,無力反抗,沒幾下便受不住。
第四層是篡位小蛇君的老臣,他長相不年輕,但能看出幾分和藹,與年輕時雷厲風行不同了。
“年輕人,你想從這過去嗎?”他滿臉堆笑說道,“比試比試。”
歐陽雨澤跟他過招沒兩招就被打趴下,他出招陰險狠辣,但他被打倒總能迅速起身,這倒讓蛇君意外。歐陽雨澤半邊臉都被打腫了,精神有些恍惚,嘴角流出血來,他擦掉血,接著應戰。
當他被徹底打倒時,以為死到臨頭,結果一個熟悉的身影,替他擋住,是慕容雨澤,也是他自己,是歐陽雨澤的軀體配合讓他能夠順利擋下。
慕容雨澤連出數招,招招必中,打得蛇君連連後腿,“若不是你得罪蛇神妹妹,否則老夫又豈會和你費工夫。”老蛇君說道。
到了第五層,歐陽雨澤一陣頭疼,正巧第五層的蛇君精通幻術……
棄憂穀內,劈柴的,生火的,洗菜的,炒菜的,洗碗的,全給慕容雨澤一個人包了,不過區區一日三餐。不過乾了數日他便後悔自己大放厥詞,如今也算騎虎難下,之後也不得不日日辛勞。
俞苧夜發覺她們認為最辛苦的活,都讓慕容雨澤承包,覺得甚是不妥,便在夜裡到廚房與他商量。
“你……”她到了人跟前又不知道如何啟口。
慕容雨澤以為她是來說月錢,“有月錢?”
“什麼月錢?”俞苧夜不解道。
“便是為奴為婢也有月錢……”慕容雨澤說道。
“你不是以工抵債嗎?我來是同你說,若覺辛苦,可讓我替你分擔些。”俞苧夜耐心道。
慕容雨澤有些驚喜過頭,“此話當真?”
俞苧夜都走出門口了,想了想還是回頭說道:“你做的飯,挺好吃。”
此後,慕容雨澤越來越融入這個大家庭。
鳳狐清明身邊又多了一個跟屁蟲,但他主要是聽隱塵轉述。
慕容雨澤本不打算長久待在此地,殊不知,天上一天,人間一年,若是妖界也是如此,那自己豈不……
幸得鳳狐清明告訴他,此處離人間不遠,並無如此大區彆,反而與凡間時間流逝幾近相同,如此慕容雨澤也就安心了。
他跟鳳狐清明走近,他也會授他一些術法,偶爾慕容雨澤會跟他交流道法,關係也逐漸親近些。
三月廿三是一個大日子,是鳳狐族遠古女神的生辰,慕容雨澤也被特許今日不必做飯,一起去活動活動,為念及數月辛勞,也讓他吃頓安穩的飯,由俞苧夜掌勺,鳳狐琪娘盯著,蕭雲切菜,隱塵燒火。
飯桌上,有說有笑,真像一大家子,其樂融融的。
到了夜裡,這個節也就要過去,慕容雨澤在廊道看月,廿三的月亮彎彎的,像一個鉤子,勾住離人的心。
“你想人間了?”俞苧夜遠遠瞅見他獨自在那站著。
慕容雨澤回過身看她,“人間有什麼可想?當今的人間亂得很。”
“那你的父母呢?”俞苧夜也看向他。
慕容雨澤輕聲說道:“我的父母隻需我到年紀懂理些,按著他們期望入仕,振興家族。其餘的都不上心,但其實我這個做兒子的也不夠儘心。”
“父母生養子女已是不易,或許我不該留你在此。”俞苧夜思慮道。
慕容雨澤愁緒越發重了,他是個心思敏感的人,做每件事前都有自己的思量,可做成之後又容易後悔。他輕聲說道:“我不想為官,朝廷黑暗,父親為官多年我也看在眼裡,往上走自有大家族把持,不得上升。我不是有能耐的人,也很難改變什麼。”
“當道士一開始是喜好,但跟著我師父一起四處遊逛後,驚覺世間靈異多不勝數,於是便想為深受其苦的百姓做點什麼。”慕容雨澤臉上掛著微笑,心裡苦澀。可他的笑是那樣有感染力,俞苧夜也跟著心情好了不少,“沒高價賣道符吧?”
“我可乾不出來。”慕容雨澤急忙否認。他長歎一口氣接著說道:“人間常年打仗,上層都常換人,可想而知底層百姓有多苦,這裡真是我見過最安寧的地方。”
俞苧夜閉眼後又睜眼看向慕容雨澤,淡淡月光不及他皮膚的白,劍眉,桃花眼,薄唇淺淺笑著。
時間停在這一刻也未嘗不可,隻是有許多事未了,許多妖和人都還生活在痛苦之中。俞苧夜長歎一口氣,慕容雨澤知道他的話影響了她,趕緊說:“有一句話說,‘任重而道遠’,我想正適合此時。”
一句話說中俞苧夜的心,她眼睛亮亮的,就像遇到了知音,曲高和寡,知音難覓,後來她便懂得這個道理了。
清晨,下了床,收拾好自己,俞苧夜便向院子裡走去,看見蕭雲的背影,她轉著輪珠,“做什麼呢?”
蕭雲趕緊收起,笑道:“沒什麼。”
“我都看見了。”俞苧夜說道。
“哎,看見還問,”蕭雲惱了,“還不是因為輪珠會吸食你的法力。”
“這也沒法子,不適應。”俞苧夜頓了頓又接著說:“將來離了我,想練什麼都成。”
蕭雲靠在圍欄上,“少說這種話。”
俞苧夜不語,又看向遠處像在找什麼。
“那個慕容道士去打水,隱塵非跟著去。”蕭雲說道。
接著她便聽到一句讓蕭雲不明所以的話,“他倆倒是挺投緣。”
俞苧夜倒騰起菜園子,蕭雲也幫著澆水,“琪娘前輩還未起?”
見她臉上流露出擔憂的神色,俞苧夜說道:“琪娘她無礙,她有麵鏡子可窺過往,昨看了一夜的人間故事。”
“哦~原來如此。”蕭雲說道。
這邊兩人正聊著,慕容雨澤和隱塵挑著水回來,正要往裡走,蕭雲趕緊招呼他們,“那邊那個水缸水多,往這邊來。”她說罷便給他們引路。
倒第四桶水時也是聊起來,“午時吃什麼?”蕭雲問慕容雨澤。
“做羊肉羹,青菜炒河蚌,黃瓜炒雞蛋,山藥排骨湯。”慕容雨澤一個一個念出來,臉上帶著喜悅的笑,“節後東西多,做起來便利,羊肉羹我來做成辣口的,如何?”
“不錯不錯。”蕭雲表示肯定。
俞苧夜在一旁看,表麵冷淡,心裡也跟著開心。
棄憂穀常綠,有一處因景色彆致常有妖往,又因氣候變化,形成一片小沙丘,沙質鬆軟,綠中沙白,鳳狐族的建築不少是早期建成,古樸又富有趣味。
慕容雨澤在去這兩個哪一個中間猶豫,隱塵則勸他要不兩個都去,慕容雨澤卻說他隻是一個凡夫,沒法繞兩個相隔甚遠的地方。隱塵卻覺著他真是說笑,慕容雨澤也確實是在說笑,他就希望有個人或妖可以跟他一塊去。
於是,兩人便一同出發了。“還不知你是哪裡人?”慕容雨澤問道,“我是從東北方向來的,不知從地域上怎麼算,我知道你是江州人。”隱塵本不是愛說話的人,但這種正經人慕容雨澤越愛逗,勾得隱塵也變得話嘮起來。俞苧夜卻不是不愛說,有話就說,大事細講,小事略講。
“竟然被你知道我的家鄉,但你肯定不知我母親是那人。”慕容雨澤說道,“我……”隱塵把這個“我”字拉長釣足胃口,“確實不知道。”“哈哈,我母親是江州人。”慕容雨澤看他受挫那樣笑得更瘋了。
這半年多裡,慕容雨澤與人打交道不算少,所以那些古巷他顯得更熟,但找那片沙丘,就得靠隱塵了。
“其實,清明師傅向我說過,要不要真正學點棄憂穀的術法,清明師傅真是隻好妖,有教無類。隻是我不知道……”慕容雨澤說到後邊沒了聲。“清明師傅所教的術法,又不會被你們道士辨彆出,多學點總沒什麼壞處。”隱塵分析道。
茫茫一片白沙進入眼簾,慕容雨澤就像這沙丘,由多方的人變成如今這般,可往後的路該如何走,風卷起沙土,迎麵而來,沙子打到臉時,慕容雨澤“嘶”了幾聲,或許他的選擇是一條艱苦的路。
在回去路上,兩人遇到俞苧夜,慕容雨澤看見她,不自覺地帶上微笑,她看見與他同行的隱塵也很開心時,也回以一笑,他感覺他的心發出熱,心聲越來越快。
夏季到了,水稻一年兩熟,正是收獲的季節,鳳狐琪娘今年深受大娘鼓舞也組織他們一起種幾分地水稻。“妹啊,怎的種這麼少啊?”
“全副武裝”的一群遠遠地就聽到老伯調侃,蕭雲大聲回應他:“老伯,我們夠吃!”
蕭雲,俞苧夜,慕容雨澤負責割稻,隱塵摔稻,把穀子分離到農具裡,鳳狐琪娘負責看天氣,供水和幫著裝穀。摔稻這個活比較累,過一段時間就得換妖或人來做。
俞苧夜割稻方麵不大熟練,蕭雲幫過鳳狐割過幾次,比她熟練得多,就剩慕容雨澤在那無從下手。割得快的蕭雲很快割完一排,站起身休息會,看向認真仔細的俞苧夜,正準備繼續,便看到慕容雨澤傻愣愣的一點一點割。她揮著鐮刀衝他喊道:“你是不是不會啊?”
準備加速的俞苧夜聽到這話正想反駁,便聽到慕容雨澤應話,“確實不大會。”有個比自己還不會的,俞苧夜很開心,又多了幾分動力。
不多時,這一片的水稻都割完了,天上漸漸凝起烏雲,正在裝穀子的鳳狐琪娘大聲說道:“快下雨了,動作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