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成意覺得眼下的場麵很是尷尬。
關於蘇澤朗年輕時期的風流韻事,他就算無意了解,也多少聽過一些。
無非就是仗著有張好臉,又有個還算不錯的嗓子,再加上會點樂器,可是騙了不少漂亮小姑娘傾心一片。
蘇澤朗自個聊起這些往事的時候,頗有些自得,是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態度。
但他也很嚴肅地強調過多次,即和楊柳在一起之後,他就再也沒動過從前那些花花腸子。
蘇成意原本是相信他的。
因為年輕時候的楊柳,無論怎麼看都是很完美的結婚對象。遠近聞名的美人,家教良好知書達理,棠安市舞蹈團一枝花。
最重要的是,人家遇見你之前還從來沒談過戀愛。
辜負這樣的女人,想必是要吞一千根銀針的。
奈何不知道是家花沒有野花香還是怎麼著,蘇澤朗最終還是被打上了“婚內出軌死渣男”的罪名,麻溜滾蛋了。
當然了,這是童年的蘇成意的想法,這會兒他可不敢再這麼想了。
因為他自己也辜負了很好的真心,蘇澤朗要吞一千根銀針的話,他多少得吞兩千根才行。
楊柳的處理方式很體麵,體麵到像是她並不恨蘇澤朗。
放棄所有共同財產,除了撫養權之外什麼都不要,隻要離婚。
但蘇成意知道,所謂愛之深恨之切。
如果不是世界上還有他這個拖油瓶的存在,楊柳說不定真得拉著蘇澤朗一塊兒去跳峨眉山了。
相較起來,不體麵的是蘇澤朗。
他幾乎嘗試了全部的挽留方式,對天發誓,跪求原諒,撒潑無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磨了很長一段時間,總之就是咬死了不同意離婚。
蘇成意依稀記得,他那段時間老纏著楊柳,簡直被楊柳的娘家人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幾乎是人人喊打的落魄局麵。
有一次差點就被揍了,還是楊柳出來攔得及時,才沒有導致他被三姑六婆之類的進行一波老太太暴風圍毆。
那次風波以後,楊柳終於願意單獨見他一麵,兩人在外公的老屋裡談了很久。
其他人都躲得遠遠的,隻有蘇成意坐在窗台底下,聽了一會兒牆根。
具體聊了些什麼,有點記不清了,隻記得兩個人都哭了。
那時候的蘇成意望著屋簷下飛回的燕子,隱隱約約意識到,無論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們兩人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
而與這場風波有著緊密聯係的另一位受害者,此時也站在這裡。
鄒斂完全是鐘秋荷單純為了膈應人而生出來的,打一出生就被設定了“要比隔壁蘇成意更優秀”的究極任務。
蘇成意有時候也會產生懷疑,畢竟懷胎十月血肉相連,難道真有媽媽一點兒都不愛自己的孩子?
現如今也有些信了,像這樣的偏執人格,是不會有“愛”這種情感的。
他們活在這世界上的每一天,都隻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標,如果無法達成,那就毀掉。
蘇成意覺得她大概並不覺得抱歉,儘管毀掉了彆人的婚姻,儘管看到自己的孩子崩潰到想要結束生命,她也是不會覺得自己有錯的。
氣氛陷入詭異沉默的這個當口,鄒斂在思考人生。
多半還真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曆,要不就是老墳那邊出了問題,否則真不帶這麼倒黴的。
蘇澤朗更是不想也不敢說話,他有時候覺得鐘秋荷這個女人真他娘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女人。
他如今一把年紀了,做噩夢夢到她的臉,也還是會嚇醒。
蘇澤朗覺得這大概是老天對他風流成性的懲罰,鐘秋荷完全就是來製裁他的。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會從小就修身養性,潔身自好。
蘇成意想,如果他不說話的話,這兩人恐怕能在這兒杵一宿不帶動彈的。
可以想象這是一個多麼奇葩的場麵,居然要一個社恐主動開口來活躍氣氛。
而場麵已經夠尷尬了,偏偏還有好奇心旺盛的家夥一心要看熱鬨。
蘇成意瞥見拐角處那兩個鬼鬼祟祟的人,一時間有些無奈。
KTV經理大概是怕他們幾個真的打起來,打壞了打出事兒了可不得了,所以在那邊盯梢呢,想著情況一旦有什麼不對就馬上報警。
他想必也很疑惑為什麼這些大聲嚷嚷著要打架的人為什麼隻是站成一個三角形,然後陷入沉默。
難不成是在醞釀?可是這也醞釀太久了吧!已經蓄力好幾個回合了啊喂!
如果說經理這邊還算可以理解的話,那麼一臉正氣的楚傾眠顯然並不擅長乾這種偷偷摸摸的事。
但奈何她被抓包之後也一點兒都不感到羞愧,反而眨了眨眼睛,自以為很隱蔽地衝蘇成意做口型。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
“怎麼啦怎麼啦!現在什麼情況!”
“需要支援請回答,需要支援請回答!over!”
笨蛋。
蘇成意歎了口氣,轉過身對還在僵持著的兩人說道:
“要不,進包間坐下聊?”
對於這個提議,鄒斂當然是想拒絕,但他抬眼就看到了角落裡虎視眈眈的經理。
於是稍作思考,他迅速做出了選擇。
經理一看就有一堆屁話攢著要教訓他,他可不想在這會兒去觸黴頭。
鄒斂都同意了,蘇澤朗自然也沒什麼意見。
於是這個尷尬的場麵終於宣告結束,蘇成意帶頭抬腳離開。
經理嚇了一跳,立馬裝作抬頭看天欣賞吊燈的模樣。
蘇成意卻沒將注意力分給他,隻是順手牽起楚傾眠的手腕,把這位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家夥揪走。
楚傾眠“誒誒”倒著走了兩步,回過身來順勢抱住他的胳膊。
“乾嘛呀,現在是怎麼啦!”
“你是好奇寶寶嗎?”
蘇成意伸手揉了揉她主動湊過來的小腦袋。
“那我不知道你們說了什麼嘛,我們這邊太吵了,剛剛有個叔叔一直在唱兄弟抱一下.”
沒能第一時間吃到瓜的楚小班長頗有些委屈。
哎呀都怪兄弟抱一下!
蘇成意沒忍住笑了笑,推開包間門。
“你想知道什麼,等下自己問他們好了。”
進房間之後,除了依舊黏在一起的小情侶,蘇澤朗和鄒斂各自選擇了對角線最遠的兩個位置。
蘇成意也不著急開口,慢條斯理地從果盤裡戳了塊西瓜喂到楚傾眠嘴裡。
楚傾眠一邊乖乖吃西瓜,一邊暗示他快做點什麼,現在氣氛好奇怪。
小班長可見不得這些!
於是蘇成意清清嗓子,開口道:
“楚傾眠說她特想知道你們”
“喂!!!”
楚傾眠慌慌張張地伸手捂住他的嘴,一時間尷尬得想要用沙發上的抱枕悶死自己。
蘇成意被她推得陷進軟皮沙發裡麵,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楚傾眠小臉通紅,氣勢洶洶地瞪他一眼,奈何生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並不能造成什麼可觀的殺傷力。
不過蘇成意這句話倒的確是打破了沉默,蘇澤朗克服了心中對於鄒斂那魔鬼親媽的恐懼,主動開口道:
“你這小孩怎麼會來這兒打工呢?”
據他了解,鐘秋荷家境本來就不錯,跟楊柳是一條胡同裡長大的。
後來她嫁的那個男人更是事業有成,總之,不差錢兒。
這種家庭就算是為了要讓孩子體驗生活,也不可能是來這種地方。
既學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若是碰到沒素質的酒鬼客人,還容易沾一身腥味。
鄒斂抱著胳膊,沒回話,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啊,抱歉,剛剛走神了。”
“想啥呢?”
蘇澤朗搓著手,儘力擠出一個慈祥大伯的笑容。
“我在想,原來我媽媽就是為了您,把自己搞成那種狼狽角色的啊。”
鄒斂若無其事地說完這句話,又補充道: